第49章 屈服(2/2)

瞽者摸骨测字,要了两人的生辰八字,喃喃自语一番,“难得二位有这么般配的夫妻相,可情路却十分坎坷,甚至遭厄运,将来一方必被另一方所克,无有善终……”

瞽者目盲,不知这二位是长安城的第一夫妇,生辰八字怎会不合,只一味胡诌些恶心人的话,好骗人畏惧,多花些银钱来消灾。

帷帽下的温初弦闻此颤了颤,似颇为动容。

谢灵玄皱眉,兴致败坏,甩下铜钱便离去。

街头骗术,大多不可信。

温初弦随谢灵玄乘轿而去,浑浑噩噩,也不知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她这些天在外劳累奔波,实是精疲力尽,眼皮一合上就不想睁开,一直伏在谢灵玄膝头沉沉打盹儿。

饿了或渴了,只需吱一声,片刻就会有可口之物送来。

轿子颠簸,有时候温初弦迷迷糊糊地听到谢灵玄在跟她说话。她懒困地把脸埋在他冗长的衣襟里,用他衣袖遮挡轿窗洒进来的耀目天光。

冬日的太阳,只刺眼,却并不晒。

谢灵玄扯走衣袖,换了微暖的手覆在她双眼上,善解人意地帮她挡光。

眼前的黑暗叫她的心情没那么浮躁了,可骨头还是累,仿佛怎么也歇不过来。

“离长安还有多远?”

她问,“我想水云居了。”

想那张舒舒服服的床。

谢灵玄轻声道,“这才哪到哪,还有一日呢。”

温初弦哦了声,胡乱吟诗。

“长安不见使人愁。”

谢灵玄戳了下她脑袋,“瞎诌。”

他仿佛懂得许多,温初弦从前以为他只是一个匪徒,或者是见财起意的侍卫、杀手之类的,扮成了玄哥哥的样子。

可他好像并不是只会拿刀砍人的大老粗,许多文人的事,他也能插得上话,甚至更精通。

她就不行了,她自小便不思进取,学业上也被玄哥哥落得老远。

温初弦思索着往事,柔软的睫毛如蝴蝶翅膀翕动一般,缓缓地眨着。

谢灵玄手心正覆在她眼皮上,被她刮得有些痒。

痒的当然不只有手,还有心。

谢灵玄垂下头,“……我以为,你会痛哭流涕要死要活,没想到这么快就愿意跟我回去了。”

温初弦双眼被他的手捂住,只见她唇上扬起一个讽刺的弧度。

“不愿意又怎么样,难道被谢公子逼着再做一回妓子吗?”

她诽谤自己,又仿佛在诽谤他,“我没那么贱。”

人总要活下去,日子也总要过下去。

谢灵玄轻描淡写笑了一下,不再言语。

快到长安城境内时,谢灵玄带温初弦暂时在一处酒楼歇脚。

这楼名为庭波楼,乃是一处天下名楼,许多文人墨客都喜欢在此逗留。

之前被接到长安城去的萧游,就暂时被安排在此。明日,他就可以去商府和商贤大老爷相认了,今后他就是商府的贵公子。

萧游已换了身绛色排穗撒花洋袍,发冠周周正正地戴好,持折扇,腰挂璎珞、荷包,手戴虾须镯,焕然一矜贵华然的美公子,哪还有之前的半分寒酸之气。

相比之下,谢灵玄那身霜白的素衣,款式简单,倒远不如萧游耀眼夺目。

温初弦头戴白幔随谢灵玄一道走进来,萧游看到了他们俩,心间蓦然坠了一坠,又觉眼饧骨软……那秀雅绝俗的温小姐,终是又回到谢灵玄身边去了。

谢灵玄心平气和地跟萧游见了个礼,“商公子。”

温初弦站在丈夫身后,不言不语。

萧游愣了愣,敛衽还礼。

他即将要认亲到商氏,不能再姓母亲的萧字,名字须得改为商游,所以谢灵玄才称他一声商公子。

萧游有那么一瞬间的后悔,若是那夜他不抛下温初弦,是不是今日站在她身边的,就是他了?

他再不是穷人了,他已取得了和谢灵玄差不多的地位。若是拿出诚心来追一追她,她说不定会松口答应他的。

谢灵玄清凉如玉石般的声音打断了他的遐思。

“……还要多多拜谢商公子。此番内子与我走散,若非商公子及时发现了她的下落,殷勤告知,不知内子还要在外面多受多少罪。此番恩德,改日必摆宴相谢。”

萧游回过神来,应了声,魂不守舍。

温小姐她今日为何要戴着帷幔?难道她如此怨他,连看他一眼都不愿吗?

本以为温初弦弃府私逃,谢灵玄必得大发雷霆休妻,至不济也得和离,没想到两人仍这般亲近,哪有半点分开的意思。

温初弦她明明还爱着谢灵玄,却还沾惹于他,这是什么道理?

萧游朝温初弦走过去,想和温初弦寒暄两句。

你若没嫁人我一定追你——这是他想对她说的,但绝知不能当着她丈夫的面。

谢灵玄此时却摘下她的帷帽,在她清秀的额头上自然而然地吻了一下,牵起她的柔荑,“娘子累了吧?我们先上楼去歇歇,之后再回府不迟。”

萧游见此,紧紧皱着眉,既嫉妒又不舒服。

他本以为温初弦对谁都是那么一副冷淡样子,却见温初弦绽开一笑,倚在谢灵玄肩膀上,乖乖巧巧地道,“好。”

自始至终竟然没看自己一眼。

原来她对别人,也会和颜悦色。

一回到谢灵玄身边,她仿佛又恢复了从前的幸福和圆润。

萧游掐得手指都青了。

就在几个时辰前,他还以为用温初弦来换如今的地位很值得,现在他又觉得不值了。他两样都想要。

谢灵玄遂对萧游颔了下首,“改日再叙。”

便依依和温初弦上楼去了。

萧游追上前两步,五味杂陈。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又怎样,那温小姐还不是躺在别人手中。

几日来他与她的相伴相随,竟像一场泡影,说没就没了。

他忽然动了一个从前不敢动的、甚至称得上邪魔的念头。

谢灵玄,他……只是一个孝顺母亲的温懦文弱书生,天性愚拙。

探花郎的功名,是他靠死读书读来的。现今人人对谢灵玄的称赞,是因为他母亲是长公主。

谢灵玄所得到的一切,不过是缘于他投胎投得好罢了,其实他本人并无可圈可点之处。

萧游如今认了亲,已是商府的公子了。他爹爹说了,将来还会把世子之位留给他。

如果,如果他寻个机会,将温初弦占有呢?

谢灵玄一定不会怎么样,君子可欺之以方。

温初弦只是一弱女,只要困住她双臂,她肯定也反抗不过。

米已成炊,若温初弦没了贞洁,谢家那样的大家族一定会休弃温初弦的。

那么,他是不是就可以得到朝思暮想的她了?

……

至楼阁上,温初弦脸上的笑容立即枯萎。

她脱去鞋袜,无精打采躺在床上,谢灵玄拿了个药膏来,冰冰凉凉地涂在她双脚起泡的位置。

她早已死了心,任他摆布,对于他上药过程中若有若无的挑引和轻薄已视若无睹,权当是被狗啃了。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谢灵玄道,“谁。”

温初弦望向床帐上繁繁密密的花纹,一边斟酌着措辞。

隔了半晌,她刻毒讽刺了一句,“别告诉我你甘心当活王八。他跟我表白心迹过好多次,碰了我的手臂,肩膀,那天晚上,他还想趁着黑天亲我。”

谢灵玄眼色果然暗了暗。

他剜她一眼,“你说这些,是想把我当枪使?”

温初弦起身,眯眼打量了一会儿谢灵玄,将脚移开。

谢灵玄手上一空,掀起眼皮,幽幽打量她。

温初弦笑笑,依恋在他身边不怀好意,“玄哥哥。我不是你的女人吗?你骨头这么贱从长安城追到这里来,不就是舍不得我这副身子吗?”

她蓄意将细腰雪肤现在他面前,以舒缓的衣袖蹭过他鼻尖,故意弄得满帐幽香,有若兰染。

“别人碰过,你愿意?还是说你当活王八有瘾?没问题,我哪一日逛群玉阁,再找七个八个小白脸来。”

谢灵玄一把将她按住,清清冷冷说,“你找死?”

温初弦畏惧了下,随即也不怕了。

她甜甜挤出一个笑来,“我只是提醒夫君。”

她扣住谢灵玄的十根手指,将他带到床畔。

她拿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腹之间,又滑到了肩头。最后,她将自己的双唇贴在了他的侧颊,宛若一瓣莲花拂面。

“他那天就是这么对我的。”

谢灵玄冷淡地甩开她。

“激我没用。你的账我还没跟你算清。”

温初弦从他肩头滑下来,伸出一对玉臂,腻腻地环住他的窄腰。

她将刚上完药的玉白小脚晃了晃,铃铛哑巴了,不会响。

“我回去就把小银丸重新安回去,让它们重新叮当响。”

谢灵玄解开她的手臂,随即轻慢地将她反抱住。

“你真想跟我狼狈为奸?”

他浅笑若春风,往她心中最痛处戳去,“不想为谢灵玄和你弟弟报仇了?”

温初弦眉目中闪过一丝寒锋。

须臾,又没骨头似地仰在他怀中。

“不了。我死心了。只要你对我好,你就是我的玄哥哥。”

永结鸾俦的夫妻,瓜瓞绵绵,共萌鸳蝶。

她主动解开自己的衣襟。

“我给你生孩子,只要你别再把我关到妓馆去就行。”

谢灵玄下手,将她染指。

“你自己找的。”

温初弦嗯了声,任由他乱来。

作者有话说:

标注:①长安不见使人愁,出自唐代李白《登金陵凤凰台》

②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出自出自《神童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