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灯花梦影(二)(4/4)

陆瞻偶感无奈,趁势环过她吻一下,“老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花外啼昼,太阳升高,愈发暖洋洋,芷秋蹭着他一个臂膀,“你好看麽,比我见过的男人都好看。”

“你们女人也图男人好看?不是向来只讲个才华横溢,青年俊才?”

“呸、那是哄你们男人玩的。”芷秋端起片杨柳腰,翠钿生春,“遇到老的,就是说人鹤发童颜,老当益壮;遇见丑的,就说人满腹经纶,出口成章;实则是假话,不信你瞧烟雨巷的姑娘们,总是对年轻好看的客人热络些。”

陆瞻慨叹,“食色性也,女人也不外乎如是。”

色性又通霪性,芷秋暗在心内发笑,愈发挨近他。不巧,见黎阿则抱了几本公文来请陆瞻瞧,芷秋便独自安静在榻上与桃良做衣裳。直到时过晌午,散晴岚,半副烟云淡,窗外叶落卷地来,隐有雨落之势,芷秋喊起骨头疼来。

稍一哼便惊动了陆瞻,由书案里拔座来瞧她,又吩咐桃良去煎药。芷秋娇懒懒地缩在榻里,仰面睇他,“想去床上躺着。”

靡靡雨下,如丝如线,沁润秋色。陆瞻勾起腿弯将她抱至帐中,芷秋不依,“你陪我躺着,上回你发病症我也陪你躺了来着。你上来,我们说会子话,我就不疼了。”

陆瞻是头一遭躺在她的绣床,翻看帐顶四五香袋,帐壁另有七八,香味却淡,使人心安,却无心睡眠,直眱她面上疼起的粉汗,“我传了信回京及应天府两处太医院,叫他们配了药送来,大约能管用。”

“真好,”管不管用倒不大要紧,芷秋疼得习惯了,只是心里的甜如窗外雨丝,绵绵密密地漫过心甸,“遇见你真好。”

“哪里好?”

“哪里都好,”芷秋将脑袋挪到他胸膛上,“你有权有势有钱,自打遇见你,我过得跟宅院里的太太奶奶似的。你对我好,连我的姊妹们你都纵着,简直没有更好了。”

还有更好的罢,陆瞻暗闷在心内,不与她说,只细点算着那厢窦初筹备买粮的事大约妥帖,便要得空往这里来了,只等芷秋应下,便有属于一个女人数不尽的好日等着她。

想着她的好日将近,便是自个儿的坏日子轮回了,那些无爱的日子将如天罗地网重新将他网回去,里头只有漫无边际的黑暗与找不到出口的欲望。他将终身、独自、囚死在那里……

思及此,陆瞻一刻也不舍得松开她,像揿住一个美梦,一臂将她环兜在身侧。

各怀心思,芷秋偷偷上瞄他,见他下巴的轮廓似一座山峦,她痴痴暗笑,就在他怀里撒个软娇,“疼得很,你替我按按好不好?”

闻言,陆瞻将手放在她脐上一根肋骨轻按,“这里?”

芷秋半张发烫的脸埋在他胸口,朱唇翕合,像一则小心思,“往上。”

“这里?”陆瞻往上一根探去。

“不是,再往上。”

陆瞻垂下一眼,指端正触在她烟粉衣料上,像一缕烟云,抽掉后就是她雪白的肌肤。他暗红了耳朵,将指端上抚,却听芷秋低得不能再地,“还往上。”

还往上,便是天下男人所痴迷的,棉花软地,云里故乡。

雨余天,苍云阴翳,门掩蓬莱。楼廊一缕风,兜兜转转萦绕。花残秋凉的一切被拦截在外,屋内苏合袅袅,阗香淡淡,勾扯着几丝发烫的呼吸。

绡帐半撒,芷秋倚在陆瞻胸膛,娇艳欲滴的腮像怒放的龙船花。她默等着陆瞻的手上移,鹘突的心跳个不停,生疏紧张得好似在这份爱里,老天又将贞洁还给了她。

可等了半晌,却等到衣裳窸窣几声,陆瞻将手收了回去。芷秋的心蓦然掉入冰窟窿里,为了陆瞻、为了自己、为那些他们都在耿耿于怀的过去。她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搜肠刮肚地寻一些尽量不触及自尊的措辞。

怎料话儿还未出口,陆瞻陡然翻身过来,将她整个人罩在身下。他眉宇间仍有散不开的一缕淡愁,微张着唇,将灼热的呼吸吐在芷秋面颊,“不要引诱我,就算是阉人,也仍然想……”

芷秋一颗发凉的心又重新被他发烫的体温点燃,稍微抬首,吻在他唇上,“我知道,妈同我讲过。”

“她同你说这个做什么?”

在他炙热的目光内,芷秋朝枕上偏了偏丹霞绯红的脸,“我问的。”

陆瞻将整张脸埋在她发红的颈边,偶隔分厘,偶时那唇就触到她温热的肌肤,“你为什么问?为了我?”

颈上的酥麻已然使芷秋忘记了肋骨上的疼,浑身些微颤栗,细柔的嗓音也泛起涟漪,“不是为了你还能为谁?我还认得几个宦官?”

他的唇由她的颈一寸一寸地移到了她耳廓、下颌,像一只爬行的蝶,带着温柔的振翅,扫来脉脉热浪,“那她是怎么同你说的?你说给我听。”

芷秋话不成句,音却成曲,“没什么,别问了。”羞而婉转,像生命的长河,裹着陆瞻无来无去的人生,使他在命运的流配里有了舒心。

雨倏急倏缓地坠在窗畔,闷闷地敲响了万年沉默的老木头,剖出新芽。陆瞻半凉的血液亦在他死去的身骨里翻腾起来,带着满腹的相思爱恋。他将手温柔地覆盖去她起伏的两朵软云,搁着细质的衣料,像一霎跌入梦国,喘出一口气。

哪里想桃良像只雀儿,没眼力地端着药闯入,“姑娘,药煎好了,快些吃了吧……啊!”旋即托盘内的药碗晃了又晃,撒出零星,溅湿了绣裙。

惊得芷秋忙将陆瞻推下去,臊着一张大红脸撩开帐,“死丫头,我真是要打你了,你怎么连个门也不敲!”

桃良满面无辜,立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外头门没关,里头又没门,我往哪里敲啊?”言过一瞬,想起这种事不知见过多少,便将眼一嗔,端着药临近,“姑娘做什么不关门?您敢情又是不疼了,还有功夫瞎折腾。”

眼见芷秋被臊得讲不出话,陆瞻由床上撑起来,理一理衣襟,“是我折腾,不怪你们姑娘。”

桃良亦被他坦率之态臊了个红脸,埋首将药端与芷秋。二女发烫的面颊就在潮湿的水气中,为惨淡秋雨装点了春色,织成锦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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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元王实甫《西厢记·长亭送别》

②割靴腰:指嫖/客夺取别的嫖/客相好的倌人。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也是万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