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未尽时(六)(4/5)
见孟玉踅进来,她忙使奶妈将孩儿抱下去,把炕桌端上来,使一切恢复如初。又吩咐摆饭,走回来问孟玉:“你在罗大人府上用过晚饭没有?”
孟玉摇头,仰倒在高高的榻枕上,望着藻井嘀咕,“福团都会爬了啊。”
“抚着他还能站起来呢。”银莲笑着坐在他身边,哪里寻了把扇,悬在他脸上轻轻扇着,“你这一向忙,又往泰安州去了一趟,你去时那半月他就能站得住了,只是走不得。”
大多时候,孟玉总在这种温柔里怀念梦迢的刻薄。他自己检算,大约是自幼吃惯了苦头的缘故,令他更面对尖刻的言语更有些自得。他在心里始终为梦迢保留着一席之地,如同保留着他落魄潦倒的过去的记忆。因此上,过了这么久,他仍未将银莲扶正。
他不提,银莲也不张口问,每日兢兢业业相夫教子,没半句抱怨。孟玉向上望着她,良心发现似的,将她的脸温柔地抚一抚,“你昨日出门去了?”
“嗯,到洪家吃席去了。”
“哪个洪家?”
丫头提了三个食盒进来,银莲丢下扇起身,帮着摆饭,“就是你们布政司那个洪主簿家。他不是与彩衣定了亲?就是昨日迎的亲,也下帖子请了我,我推不过,只好去了。”
孟玉坐起身,想问什么,银莲正好绕着圆案转身过去了。她微微俯着腰,不知什么时候起,那腰间溢出来一点肉。都说做了太太的女人容易发福,银莲虽未成太太,但头上无人,与太太无异。
但她的发福肯定不是享福享的,孟玉知道,她是因为心里装着事不能出口,心事往底下坠,便胀.粗了腰。她的心事无非是与他有关,他猜也猜得着,没了梦迢,没了任何一切的阻碍,她就开始想要他的爱。可因为从前说的话太过于大义凛然,以致如今难以启齿。
其实这不过是一个女人正常的要求,是他剥夺了她要求的资格,心里总有些愧疚,所以关于梦迢的话,终未能问出口。
摆得满案珍馔,孟玉也挪坐过去,端起碗来说他的打算:“近日衙门里恐怕有些事情,倘或家里有什么变故,你不要惊慌,照顾好福团。福团尚在襁褓之中,出了事未必回牵连到你。云生巷的那处房子我没退租,要是家中被抄,你暂且搬到那里去居住。”
“出什么事?”银莲脸色骤变,煞白地睁着眼。
孟玉望着她勉强一笑,“恐怕我有一场牢狱之灾,不过你不要担心,说不定还能全身而退。才说叫你不要惊慌,你看,事情还没出,你就已经吓得这样了。”
银莲楞了半日,忽然泪珠涟涟地发抖,碗也端不住,忙搁在案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孟玉难同她道明,她于官场上的事简直是一窍不通。他有些索然无味,也搁下碗来,回身朝榻上去,“问什么,说了你也不明白。你除了哭还是哭,早知道我连这些话也不告诉你了。你只要听我的话照办就是。”
说着,不耐烦地瞥她一眼。银莲忙揩拭眼泪,哽咽着要问不敢问的,低着脸沉默。孟玉再瞧她,又心软起来,走去搂她,将她的脑袋揿在腹上摸一摸,“再哭我今晚可就出去睡了。”
银莲两手环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腹上,哭得更凶了。一片泪海浸湿了他的衣裳,像当初她伏在他膝上,同样的没奈何,同样的使他想到梦迢。
斜门外的黄昏在杳杳沉落着,红杉树所结的红豆果子在金色里显得尤为突兀鲜艳,洞门之外的一切浓绿向幽暗里坠去,那些红豆果子又有些怪异夺目。
梦迢伏在窗上盯着它们看,心里是荒寂的。董墨还不回来,果然依她的话不回来了,实在怄得她鼻子发酸。
没曾想正是此刻,那洞门的微光晃了一晃,董墨墨绿的影子像是绿树褪下的一层颜色,朝洞门内慢悠悠涌过来,越近前越浅。
她忙将脖子缩回窗内,左右一揩,两点泪星揩得个干干净净,没事人一般盘在榻上捧着绣绷绣她的帕子。
董墨踅进卧房,见她摆着冷冷淡淡的脸色,眼也不抬,刚打了腹稿的话又没了头尾,想不起要与她说什么好。寻了一圈,去点了盏灯走到榻前,“怎的不点灯?这样做活计,眼睛岂不是看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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