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1/2)
溪流的尽头,在宝羲城背靠着的群山之中。
或者也不能说这就是溪流的尽头,它还来自更远的一座近乎于天相齐的,山顶笼罩白雪的雪山之中。
只因溪流在此停留,蓄满宛如一颗明珠一般的池水,散布在一座废弃的宫殿庭院之中。
这座庞大宫殿大部分殿堂已经颓败,残垣断壁四散倾落在树林间门,因为湿润的气候,石壁爬满了青苔和藤萝。
唯有庭院中有池水的殿堂,仍旧还保留石壁围绕的殿堂框架。
从爬满青苔的石壁上,开着十几扇窗,周围四散的树木被建筑撑开,透过稀疏的树枝流泻而下的月色,映照着池水,水面一片清幽的深灰色。
环绕水池,从围墙过来两三尺的地面,挤挤挨挨地长满了一种刚破芽的嫩草。
土地似乎被翻新过后栽种的,只是这些嫩草没有一丝灵润。
因为才长出来,只展露两片嫩芽,实在看不出品种。
大师兄眉眼微动。他说之前来时,此地一片荒芜,并没有这些嫩草。
说完,忽然拉起她手,退到殿内背靠着茂密树林的窗口,两人躲在暗处。
“扶月,打起精神来,一会天时就要到了,为太子祈福是大事!”
老妪苍老的声音树林深处响起。
接着脚步声渐渐靠近,倒下一半的门廊缠上的藤条被挪开。
走在前方的老妪眼神鹰似的四处打量了一圈,没发觉什么异常后,才走进来。
她身后跟着纯白衣裳,发髻插着一支漂亮白鸟羽的小姑娘。
她大约十三四岁,美丽眉眼稚嫩纯真,小脸肃然地板着,纯黑的眼珠很安静,只偶尔飞扬起来看看月色,有一丝烂漫的孩子气一闪而逝。
那老妇先去池水边仔细看过那一圈嫩草后,面染红蓝两种颜色的冷厉的脸颊露出一丝笑纹。
随即,她手中掏出一枚鲜红颜色的小鼓在手,铁圈环绕的手柄染成从浅到深的深蓝色,她握住手柄,嘶哑低沉到近乎于赫赫只剩喉咙破空声音的吟唱自她口中响起。
一边吟唱一边击鼓,皮鼓沉沉伴着那几乎不成声的唱腔,分外怪异。
小女孩跟在她身后,左手一柄绒毛柔软的白羽扇在手,右手一只猩红的钗铃。
她像一只洁白的蝴蝶,一边扇动羽毛扇,一边摇着钗铃,跟在那老妇人身后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地旋转起舞。
小女孩那纯真的面容和随风柔柔飘动起的羽毛扇,倒映着池水,宛如美丽优雅的天鹅。
她身前的老妇,苍目渐渐变成一片诡异的红色,舞动身姿僵硬,转步却异常快速,砰砰敲响的皮鼓,伴随斯斯的气音吟唱,宛如地底破土而出的恶鬼。
强烈的落差,让这一幕显得无比诡异。
她们的舞姿,没有丝毫灵润。但若只是一般的祈禳活动,却也对不起他们这明显皇室服饰的特征。
正在顾长夏疑虑之时。
只听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似小草从地底破发芽而出的声音。
池水边,只长了两片叶子的嫩草抽叶吐枝,恍如春雨中细嫩的韭菜,抖动着娇嫩的身姿一点点地拔高,渐渐地长而嫩的叶片落地,指头大小的叶片随着笔直的茎秆生长一点点冒出,深蓝的花苞起初如豆大,逐渐展露成玫瑰花苞大小,接着小小的宛如杯口的花型微微展开。
那是熏华草…
顾长夏震惊地与身旁青年对视一眼。
这里的熏华草与下游那药殿之中所见,唯一不同,便是多了一丝玄妙以及的灵润。
这与宝兰仙子在她识海所绘,已相差无几。除了少了一片花瓣,它们还是只有三片花瓣。
随着蓝色花朵尽数开放以后,妇人和小女孩停止了巫舞。
那老妇人蹲身,十分仔细地一株一株数过去。
数了一遍,满脸骇然之色,又重新数了一遍。
顾长夏帮她也重新数了一遍,不会错,正是三百六一支花。
“扶月,怎会多了一株!”老妇骇然的声音发着抖,似有些恐惧之色。
扶月微微看她一眼。“我那日趁您不注意随手多丢了一颗种子,丢着玩儿,本以为它不会长出来,谁知道竟然也开花了。可能是我的灵巫之力又精进了吧,您老要是觉得不对,我拔了它。”
她说着就下手。
那老妇人听她如此说,略略松了一口气,低喃一声还好没误太子大事。
白衣的小姑娘状似随意,拔了边沿一朵开得尤其艳丽的花朵,往一旁随手一丢。
根茎包裹着泥土的花枝,在草地滚了几滚。
落在了顾长夏他们所站窗扇下方的墙壁边…
那老妇盯了那朵花几眼,便收回视线,
她手中一柄乌黑透着诡异深寒光芒的镰刀在手,挥动它轻轻割过。
深蓝色的花朵便如毯子似的飘起在空中,老妇双手举起,如拧干衣服似的,浮空拧了几把。
深蓝色花朵的点点花汁便如雨滴似的滴落在下方的池水之中。
这花汁似乎含着碎钻,映着皎洁月色,一片细碎晶莹的光亮四散铺开。
恍如深蓝星空坠落水底,深沉而炫美。
难怪那店小二曾说过,月圆之夜见到下游的四色泉偶尔是浅蓝色的。
应是这些花汁流散到下流而形成的缘故。
今夜正好是月圆之色。
圆月从东斜斜映照,竟在蓝色星海形成之时,倒影便落入了那池水之中。
老妇恭敬无比地行大礼,整张脸几乎扑倒在了地面,万分虔诚地对月拜了九拜。
随即庄严肃穆的声音。
“吉时以至,圣女,请速速占卜。”
白衣的小姑娘眉眼微闪了闪,洁白的小脸板着,手心捧着一粒种子,蹲身在池水边。
小手沾湿泉水,一滴一滴深蓝色花汁的泉水如露珠滴落在她手心的种子之上。
那种子很快发芽吐叶,眨眼一片巴掌大的莲叶冒出来,随着它轻盈生长,一支洁白的花苞从叶后探头伸展,花苞吐艳,洁白的一朵莲花冉冉绽放。
老妇见到白莲的颜色已是目中连连冒出激动神采。
她手中一直持着一枚镜子,映照少女和泉水,还有那朵莲花。
洁白莲花绽放后,轻盈盈脱离花枝,飞身到深蓝星空泉水之上垂挂。
月影一点点靠近,那洁白莲花恍如缟素生绛,一抹宛如血液的深红色渐渐染满花瓣,扑地一声,深红花朵掉落在泉水中,荡起月影一阵晃荡。
本来深蓝的泉水,似被敲醒,眨眼晶莹的深蓝颜色一扫而空,只剩下一片清浅的深灰色,在暗夜之中微微泛起涟漪。
老妇诡异的脸颊露出明显的喜悦之色,她朝着南方跪拜行了九叩首大礼后,口中喃喃自语些什么。
顾长夏只听到太子乃朱雀守灵几个字。
白衣少女板起的小脸,似微微露出一丝轻蔑之色。
随即带着一点悲伤,深深地垂下了头。
当她跟随那老妇人离开前,回头微微一望,视线几乎与顾长夏对在了一起,随即她眼神落在哪墙角的熏华草,黑亮双眸泛起一丝狡黠。
托起藤条出门前,她手指微弹。
等两人远去。
一朵白莲,轻盈地从暗夜里显露,落在了池水之中。
月影正巧将白莲笼罩,宛如玉盘托起。
“我帮你一次,你就欠我一个大人情了。”
少女娇腕的声音,似通过莲花向她传音。
“取你那情郎之血,他才是真正的朱雀守灵,守灵之血触动圣莲,铃音升起,金凤之音哺而生花。你要的蓝凤仙灵之花,便可获取。”
顾长夏与大师兄落到泉水之侧。
这些话应当大师兄也是听到了,那一声情郎…
顾长夏微微看过去,月色下,大师兄脸颊轻红。
黑亮视线与她轻轻对视一眼,他便取出匕首划开手腕。
鲜血滴落,洁白的莲花逐渐升腾地比火光还要深沉的颜色。
花朵在水中轻轻颤动,细弱缥缈的铃音宛如仙乐,轻盈在暗夜地散开。
被顾长夏擒住在手的熏华草,三片花瓣似被吵醒一般,慵懒地舒展颤动,第四片花瓣从花根下盈然而出。
一朵呈杯形的,花瓣闪烁着深蓝碎钻光芒的熏华草渐渐成型。
水中颤动的白莲渐渐消散。
“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一月后,火神节祭舞,你还需欠我一个大人情。我很快会来找你,你要记得知恩图报!”
少女的声音娇气地响起一瞬,消散在夜色中。
顾长夏心想,金凤之音,竟然不是大师兄的琴音…这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这么些年,真是辛苦大师兄四处琴音相传为她找花。
若非有这种种巧遇,大师兄劳苦许久,可能不过一场空。
至于这少女的大人情,她当然一定要还。
两人不敢在原地多留,迅速脱离山林,隐身朝南飞去很远,才又折返向西。
往山庄的方向飞回。
穿过一望无际的白茅草密密丛丛生长的山麓,回到如玉带纵贯东北丛林,向西南流经而过的溪流。
清黑的天空薄云不断流动,月亮追随流云,薄薄淡淡的光影映照清澈溪水,浓淡不断变化。
沿岸虫声,随着光的波涛,如潮水般涌向他们。
恍如一首甜美而浪漫的歌谣将两人包围。
身旁之人温热的手一直握住她的。穿过溪流,前方大黑石耸立。
泽兰山庄的灯影在深黑的石壁后,散过来微弱而宁静的浅黄光晕。
两人停顿,再过去就不好牵住手了。
视线微微斜视,黯淡光线下大师兄眸光微亮,唇角轻抿,梨涡闪动。
握住她的手微松之际。
“你们在做什么,快给我放手!”
清冷的声音似还破了音,冰冷杀气像一柄刀似的冲刷向她身旁的大师兄。
前方灯影下逆着光的白衣青年脸颊晕红,浑身弥漫着腾腾怒火。
这其实也无妨。
反正小哥哥那怒气白天已经烧了大师兄一整天,想来大师兄已经习惯了。
问题在于,卫安宁身后,师尊和季容两人似刚从西面散步回来。
两人听到这一声,其实说不上怒吼的闷闷压着火的声音,不免瞬身过来。
月亮从云后探出头来,皎洁月色下,大师兄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片薄红笼罩。
顾长夏手指轻动,他竟攥紧了紧,视线扫她一眼后,才缓缓松开。
随即,几人一路上山,一路无言。
不说后边三个年轻人此时如何想。
落枫尊者心底的想法,长夏这臭丫头真是脸皮厚,有宁儿当年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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