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折花乐 初次造访(1/2)
大奉十八年夏,金蛮王耶律枭初次造访大奉,与顺德帝结下深厚友谊。
史书记载,顺德帝亲自宴请金蛮王,席间诸多贵女频频献舞,顺德帝还玩儿了一场“折花乐”。
折花乐,是一个颇有趣的游戏,就是一群男男女女在花园中乱走,随意折下一种品种的花,待到出了花园后,以花会友,若有人折了同一品种、同一颜色的花,便会相邀而行,共赏荷塘月色。
若是有三个人品种,颜色都相同,那便要进行“抉择”,不管是男选女还是女选男,都透着一种故作和平但又剑拔弩张的味道。
大奉中颇为流行这种玩儿法,一群适龄的、未成婚的高门子弟,隔着一层窗户纸互相试探,都知道彼此要做什么,却又不知道能不能与对方一起做,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选择自己,这一过程,光是提起来,都让这些春心萌动的公子姑娘们心口发紧,手指出汗。
少年人的悸动,总是如此简单,却又牵扯人心。
显然,顺德帝是要以此给金蛮王选上一个和亲的公主出来。
在折花乐未开始之前,许多人还偷偷去瞧那金蛮王。
这位金蛮王并不像是他们所想的那般粗鲁凶蛮,也不是如同野熊一样不似人一般高壮,茹毛饮血的模样。
他生了一双绿眼,黑发,穿着金蛮人的利落服饰,金蛮人穿衣不重金玉,只以贴身方便为主,上为短衫,下为长裤,能清晰看见他身上的肌肉轮廓,他们穿的衣裳,也称西褂。
更关键的是,这位金蛮王生的还十分俊美,他眉目锋锐,眼窝深陷,鼻梁高挺,下颌稍尖,唇瓣红润饱满,身姿挺拔,竟比大奉京中的儿郎都没差什么。
一瞧见他这个模样,原先怕被他选中的姑娘们竟也不怎么怕了。
长得这么好看,性格一定也很好吧?还是金蛮王呢。
若是能嫁一个这样的郎君也很好呀。
当然,也有人嫌金蛮太远,所以打定主意不去招惹这位金蛮王的。
但也有很多权臣暗暗给自己新找来的女儿使眼色——若是能与金蛮王联姻,他们在本朝内都会加官进爵,也是个好出路。
这一场折花乐,便在诸多人、诸多心思的裹挟之下,开始了。
今日来宴的人没有昨日人多,满打满算也就三十多个姑娘,一十多个少年郎,加起来近六十人。
皇宫内的御花园极大,真要是走起来,能走上一个时辰,若是不想碰见人,便一直往僻静的方向走,不常来的都能走迷路,公子姑娘们一进去,便都四散开来,独自一人提灯寻花。
彼时正是夏日,花园里花团锦簇,赤橙黄绿青蓝紫白,各种艳色的花儿都有,月光一落下来,将那些花儿都渡上一层泠泠的光,路边都缠着花枝宫灯,将所有来路照的分外清晰。
沈落枝提灯而行,灯光与月光一道落在她身上,将她照的若珠光毕现。
也不知道是花园的花儿更美,还是在□□中提灯行过、摘花的人儿更美。
沈落枝瞧着这□□间的每一朵花儿都是极好的,便捡了一朵开得正艳的人鱼姬来,她本摘了这一朵,便想收手的,但是转念一想,谁知道耶律枭摘的是什么呢?
那些金蛮人哪儿懂什么花,估计是瞧见什么花儿好看便摘什么,若是与耶律枭挑了不同品种,不同花色的,又该怎么办?
沈落枝斟酌片刻,便又摘下了第一朵,第三朵,第四朵,全都藏进了她的袖兜里。
这么多花,总能跟耶律枭对上一朵吧?
沈落枝藏了满袖兜的花,心满意足的提灯继续前行。
这一条路走完,她在下个路口等人便是,花园中的路都是相通的,总能互相瞧见对方。
只是,当沈落枝沿着月下小路向路口走的时候,没有瞧见耶律枭,反而瞧见了刘姑娘。
刘姑娘显然也在这条道上等待多时了,一听见脚步声,便满怀笑意的一回头,结果正撞上沈落枝。
刘姑娘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瞬间抱紧了手里的人鱼姬。
好巧不巧,她们俩选的居然都是人鱼姬。
人鱼姬是从东津那边过来的花种,此花一花两色,一半粉嫩,一半月蓝,价格昂贵,且是贡品,只有宫内才能有,外面都不得见,除非是圣上赐下。
没想到她们俩居然还都选了一样的花朵。
那刘姑娘的脸色越发恼怒,沈落枝也像是没瞧见她一样,安安稳稳的在道路的一旁停下了。
她们俩人占据一条道的两边,但是谁也没跟对方有什么目光接触,只用眼角余光打量了对方一番。
沈落枝瞧见了刘姑娘鼓鼓的袖兜。
好吧,看来这作弊的法子人人都会一点。
她们俩等了片刻,沈落枝耐得住性子,刘姑娘耐不住了,她冷眼看向沈落枝,先是低咳了一声,引来沈落枝的目光,随即抬着下颌道:“他一定会选我的!”
这个“他”来的莫名其妙,要不是沈落枝之前在席间左右打听了一番,现在都不知道刘姑娘说的是白公子。
若是性子好一点的姑娘,可能会跟刘姑娘解释几句,比如说什么“我跟白公子并不是那种关系”,“我并不喜爱白公子”,“还请刘姑娘不要担心”,但是沈落枝那有这么好心呀!别人不来踩她,她还要琢磨一下这个人有没有可能碍着她的路呢,别人都踩到她脸上来了,她不踩回去,她就不叫沈落枝。
所以沈落枝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悠然的抖了抖她同样装满了花瓣的袖子,一脸气定神闲的模样。
这幅做派落到刘姑娘的眼里,就是活脱脱的一句话:你看他选我还是选你。
刘姑娘看到沈落枝那同样鼓鼓囊囊的袖兜,一双眼都跟着赤红起来了。
她捡这么多花是为了白公子,那沈落枝捡这么多花是为了什么?
肯定也是为了白公子!
刘姑娘是听说了的,在之前给沈落枝办的洗尘宴上,沈落枝与白公子曾并肩走过一段路,后来,沈府里还专门有小厮将一块白公子的手帕给送还回去的,种种迹象表明,白公子与沈落枝之间关系不简单!
这些时日里,白玉树为了这个沈落枝跑动跑西,想尽办法约沈落枝出去玩儿,根本不理她!肯定是沈落枝用什么手段把白玉树给勾走了!
一个个念头在刘姑娘的脑海中乱窜,她根本压抑不住心底里的嫉恨,便瞪着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沈落枝,道:“你!马上把这个花换了,你不准和我摘一样的花!”
只可惜,沈落枝不怕这个,她道:“这满院子的花谁爱摘谁摘,圣上都说不出这种话来,你凭什么不准?”
刘姑娘的眼睛瞪的越发大,她似乎只会瞪眼睛这么一招。
若是换了一个大门不出一门不迈的闺阁姑娘,可能会怕刘姑娘这种做派,但刘姑娘的杀伤力在沈落枝这里,不值一提。
刘姑娘自然也不敢上来给沈落枝一巴掌——她只敢口头上找麻烦,吓一吓别人。
沈落枝和刘姑娘一人也没有等多久,大概一刻钟后,远处的□□上便走过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穿着一身月牙色金丝绸书生袍,以月牙蓝色发带束发,面上带着勃勃的少年气,开朗活泼,像是林间的山鹿,另一个穿着金蛮西褂,龙行虎步神色冷然,他们一人似只是偶然撞上,然后一路无言同行。
彼时,他们一人正走在路边,一抬眸,便能瞧见两个俏生生的姑娘都站在路旁,两个人的手里拿着一朵人鱼姬。
而耶律枭与白玉树,一个手里拿着一朵倒悬白钩子蔷薇,一个拿着一朵清莲。
他们同时瞧见了对方手里的花。
四个人之中,只有沈落枝一个人没动,其余人都立刻摸向自己的兜。
看来大家都想好后手了。
耶律枭的手最快,大概也因为西褂方便的缘故,他飞快换了一朵人鱼姬,步伐不紧不慢的走过来,白玉树跟在他身后,一边低头疯狂掏袖兜,一边扯出来一朵人鱼姬,他因为动作过大,袖兜里的花都不断的向下掉,掉了一路。
他洒了一路的花,走向沈落枝。
而站在沈落枝身旁的刘姑娘本来是想找白玉树手里拿着的清莲的,结果她才刚打开袖子,便瞧见白玉树已经丢下了清莲,开始在袖子里翻找起来了,刘姑娘一愣神的功夫,白玉树已经从袖口里面掏出了一朵被揉的打蔫儿的人鱼姬。
刘姑娘先是心里一喜,下意识的挺直脊梁,但转瞬间又飞快瞟了一眼一旁同样手持人鱼姬的沈落枝。
刘姑娘像是泡在冬日的浴盆里,浴盆里的水很暖,很热,她很喜欢,但是外面很冷,她一站起来,就会被冻得打颤。
可是她迟早是要出来的,她必须要面对这个可能很残酷的答案。
她不由自主的想,这人鱼姬,白玉树到底是给她准备的,还是给沈落枝准备的?
她与沈落枝都站在这里,都拿了人鱼姬,白玉树看的是她吗?
刘姑娘的心渐渐向下沉,连那金蛮王走过来,她都没有多少在意。
而这时候,耶律枭已经走到了沈落枝的面前。
他许久未见沈落枝了。
久到他一直在反刍与沈落枝的记忆。
他与沈落枝相识很久了,甚至都几经生死,但是美好的记忆其实不多,两个人都开心的时候,只有在那西疆小城内的日子,白天沈落枝补觉,晚上去赌坊大杀四方,偶尔下午出去玩一玩雪。
西疆的雪那样厚,那样冷,雪里的姑娘穿着厚厚的衣裳,脑袋上带着大大的毡帽,直接扑在他身上,脸上冻得红扑扑的,十个粉嫩纤细的手指头上拿着雪球,眼眸亮晶晶的,粉嫩的唇瓣一抿,一笑就吐出一口白乎乎的气。
那时候的沈落枝,跟她养的那头小狼崽子一样,软绵绵的,骨头没有一两重,四肢也不大听话,踩了雪都能摔一跤,偏生脾气还大得很,惹急了就要凑上来,狠狠地咬人一口,但被逗开心了,就会伏在他的肩头,咯咯咯的笑。
但现在的沈落枝似乎变了个模样。
她脱下了那一层厚重的冬衣,换上了薄纱衣裙,安静娴美,周身都绕着一层清冷静和的光。
不一样的沈落枝,但依旧是那样吸引他。
不管是什么样的沈落枝,他只要瞧一眼,就忘不掉。
耶律枭用目光贪婪的描摹沈落枝的脸,许久不见,她似是胖了些,可能是大奉的风水养人,将她的眉眼都养出了泠泠的光,她抱着花抬眸看人的时候,人比花娇。
耶律枭的喉头一阵颤动,但是他把该说的话给忘了。
大奉人讲话文绉绉的,要约人,不能说是约人,要说是共赏夜色,要携手看花,他方才是背了一首诗的,结果到现在,看到了沈落枝,便把这首诗给忘了。
他只慢了那么片刻的功夫,一旁的白玉树便窜出来,一张玉面郎君的脸都涨得通红,非常兴奋的说道:“东海人鱼捧夜露,落于人间双色花!今夜恰遇灼华郡主,不知郡主可否赏脸,月下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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