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2/4)
见她矜持地抿了口汤,眼睛亮起来,探身彻底接过来,用勺子舀着清亮的汤水喝起来,商淮这才稍微松口气,认命地回到厨房。夜色深邃,再过一两个时辰,天都该亮了,谁不是卷着被子陷在梦乡里,再不济也是处理公务,有谁会在厨房里穿梭,烧火,合面,揭盖蒸笼。
小半个时辰后,商淮将出锅的糕点端在了凌枝跟前,她不在意地散了钗环,拨开了长发,以一种惬意自在的姿态坐着,枇杷汤喝完了,她鼻尖也挂了层汗珠,细密密的。
商淮才要提气开口,脸色倏的变了,眼中任何动静都成了交叠的虚影。
他闷哼一声,身体踉跄着朝后退两步,随后反应很快扶着秋千架子的木梁屈膝半蹲下来,衣摆拂地,脑海中突兀至极的多了一段画面。
——天悬家的独有天赋,又在这种叫人猝不及防的时候出现了。
天悬家现有的年轻人中,以商淮的姐姐天赋最为突出,相较之下,他的天赋不
算出众,可实际上,商淮的父亲见他整日不着调,去修什么匿气,几度扼腕叹息。
他们家的人看人看修为和第八感加成,唯有商淮与众不同。
他看缘分。
他甚至曾经看到过陆屿然的某段记忆,这是他父亲都没有做到的事。
按理说,天悬家能看到的记忆是刻在人脑海中印象颇深的片段。这东西用在审人上别有一番用途,在开启天赋之前,先将人折磨几天,将自己想知道的事问上几遍,不断加深印象,如此一来,天赋开启时,倒霉的囚犯十有八、九会给出相应的回答。
可随缘能看见些什么,不好讲。
渊泽之地多雨,常起大雾,常有乌云闪电,少有太阳,这又是一个阴沉天气,色彩闷灰,叫人心头都蒙上一层躁烦。商淮耳边慢慢有江河翻掀的巨大水浪声搅动起来,不肖片刻,遮住他眼睛的一片薄雾散开,他才见到了这声音的源头。
一轮硕大的,由黑色妖气流转转动起来“眼球”——其实近看看不出形状,需要离得极远,或是干脆从高空中朝下俯视,才能窥见那道轮廓。
商淮在心里告诉自己。
这是渊泽之地,是两道溺海主支妖气汇聚的地方,是当代阴官家家主必须要守着的“妖眼”。
他见到了凌枝,容貌五官皆没什么变化,但是脸更小,也更圆幼一些,素面朝天时,看起来好似只有十三四岁——会被玄桑当妹妹养,也不是说不过去。
她像美人鱼一样,胸脯以下都深深浸在妖气中,上半身搭在妖眼的轮廓边,手里抓着面湿漉漉往下淌水的铜镜,每次头与脸浮出水面时,黑发便跟不受训的海草般贴在她耳边,脸颊上,脖颈上,前胸后背爬了满面。
她很不耐烦地撩开。
朝外唤师兄。
大概是心情不好,她抿着唇,声音脆脆冷冷。
玄桑往往就在渊泽之地内待着,可能是在一起的日子太长了,他知道凌枝会在什么时候需要自己,一直在不远处的小竹林里看书,一听她的声音,就将书卷放下,闪身出现在妖眼前。
凌枝唤他一声,他便应一声,温声细语,知道她这是不舒服了,于是垂着眉眼翻自己的袖子。他的袖子里有许多新奇的东西,有些很明显是专门搜罗来哄小女孩的。
凌枝不耐烦整理自己的头发,反正下海了又要散,但玄桑会耐心地用术法为她揉干,从手腕上翻出皮绳和绸带。在这方面他不算灵巧,没有天赋,有些笨拙,为了避免弄疼她,发辫扎得松垮,勉强成型,不算美观,每每看了,他自己都笑。
等凌枝回妖眼里转一圈,再出来的时候铁定又散了。
玄桑不厌其烦。
师兄妹一个一直说话,一个眉眼恹恹的,趴在妖眼边上,只偶尔抬眼看看玄桑,不怎么吭声,但兄妹两之间气氛说不出的融洽。
看到这,一层薄雾覆遮,旋即散开,商淮眼前一晕,再睁开又是另一副画面。
仍是渊泽之地,仍是一成不变的阴
霾天。()
应当就是这几天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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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泽之地土质不好,阳光少,雨水多,花木娇贵得不行,从前那些桃树杏树和栗子树因为侍弄得好,枝繁叶茂,今年春初,玄桑又植了些蔷薇和栀子过来,最是需要精心打理的时候。
谁能料到,持续了数十年的平静生活会在一夕之间全然打碎。
人间五月,正是翠sè • yù流之时,但玄桑自打被囚在渊泽之地后,前几日很是颓迷,人提不起任何精神,眼看着人消减了一大圈,他原本身段就削瘦,而今更是单薄。默默接受事实之后,收拾好情绪,依旧出来打理这些花草,但到底没有从前那般用心。
凌枝去了一趟妖眼,妖眼中墨色浓得要拉出稠丝,波涛汹涌,气势汹汹,玄桑并不像从前那样架着书案在不远处端坐。他肃着眉,垂着眼,两手交叠,袖摆自然垂落,无可挑剔的等候姿态。
就跟其他阴官面对家主时那样恭敬敬畏。
凌枝目不斜视,跃进妖眼之中。
她这次进妖眼时间有限,心情也不好,不管不顾迫得浮躁的妖气四下逃散,钻回海底,做完这些,她拨开水浪,游到妖眼边上。她其实也不舒服,闭着眼睛缓了好一会,余光里是半段衣摆,绣着银白飞鱼,翅膀展得高高的,尖尖的。
是师兄。
凌枝抬眼,有水漉漉的发丝粘在她眼皮上,她伸手把脸颊上的头发都撩开,露出很有迷惑性的五官,直接望过来的时候,瞧不出那日殿上盛气凌人的怒意。
她有好几天没和玄桑说话了。
这时候压了压唇,道:“师兄。”
玄桑下意识想要温声应她,话到嘴边,无声咽回去,只是朝前走了一步,稍折了颈。
这大概是几十年里,玄桑唯一一次不曾应她。
说实在的,凌枝不好伺候,她大部分时候有些自我,绝不会叫自己受半点委屈,可人与人之间长期相处,怎可能半分摩擦都没有,然而玄桑很乐意包容她,再生气,也都好声好气地讲道理。
这突然的旷静叫凌枝也怔了下,她不适应,盯着玄桑看了很久,狠狠皱起眉,声音明显冷下来:“师兄。”
玄桑肩头微提,应:“家主。”
“哗啦”。
凌枝从妖眼中起身,无视周边架着小桌上摆着的干净衣裳,她不喜欢湿哒哒的黏腻感,用力甩了下手腕,衣裳在行走时肉眼可见的被灵气烤干了。她身段纤细小巧,浑身线条却有种野性的力量感,待走到玄桑跟前时,心头的无名火也熊熊烧到了顶。
玄桑低着眉眼,凌枝便强硬地伸手捏住他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宛若用琉璃珠子塑成的眼仁里点着两捧火。他有一双能盛下春天的眼睛,任何时候,哪怕是生气时也能窥见温柔,永远不会丑陋失态。
“师兄,你做错事在先,现在是在和我甩脸色吗。”
玄桑哑了半晌,才慢慢吐字:“戴罪之身,怎敢在家主面前放肆。”
他总是在这种细枝末节,无
()关紧要的东西上纠结,且很容易变得纠结脆弱,有一颗薄镜做的心似的。
凌枝却有着很强的目标性,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居高临下地吐字:“我知道师兄的身份没办法让你在在渊泽之地陪我长长久久,我不乐意,陪我原本就是你要做的事。我要你脑子清醒,别干大家没法收场的事,但也不乐意要个只会恭恭敬敬喊家主的木头人。”
“师兄妹不行。君臣不行。”
凌枝的眼睛会说话。
她好似在逼问:那怎样才行,什么样的关系才能名正言顺锁住一个人往后漫长的岁月。
她要师兄就是记忆中的师兄,知道她的喜好,无时无刻回应她,给她种树种花,给她准备好看的衣裳和绸带,给她扎头发,陪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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