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六六章(1/2)

带着凉意的双唇只是静静的贴着,没有轻佻热烈的缠绵缱绻,几乎温柔得一塌糊涂,药汁残留的清苦在气息间流淌交织,推开淡淡的雾气。

闻芊睁开眼从他唇上离开,苍白的手指抚着那张倦然疲惫的侧脸,低声问道:“不是天之骄子的闻芊,你还愿意娶吗?”

杨晋闻声垂头靠在她额间,像是用前额轻撞了她一下,随即叹了口气,“说的什么傻话。”

他嗓音沙哑,“无论你是不是天之骄子,我想娶的,都只有你。”

闻芊略有些虚弱的笑笑,凑过去在他唇角吻了吻。

“那就这么定了。被我亲过,往后可就是我的人了。”

杨晋低低嗯了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偏头把她的手取了下来,忽然道:“你呢?”

“你不是说自己是匹野马,深宅大院关不住你的么?”

她把下巴搁在他肩上,“感情你那天在外面偷听呀?难怪后来举动这么奇怪。”继而又扬起眉来打趣,“这不是野马现在蹄子瘸了么,正巧便宜你绑回家关一辈子,还不好?”

杨晋一点也笑不出来,眉峰颦得更深了,“我是认真的,闻芊。”

“好了好了,知道了。”闻芊收敛表情,垂眸抿抿唇,淡笑着去握他的手,“深宅大院是关不住野马,但也得看人。”

“你不一样。”她把他的手放在心口的位置,“野马是心甘情愿让你关的。”

杨晋看着她,好久没有说话,他大约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可又不愿挪开视线。

闻芊难得讲回正经的情话,望着他眼底的神色,忍不住莞尔,凑到耳畔轻轻道:“想看我跳舞,往后我就跳给你一个人看。不过现在是稍难了点,金鸡dú • lì能接受么?”

他唇角终于松动,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望了她一眼,抬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戳了下。

“又胡说……喝水吧,快凉了。”

闻芊配合地歪了歪头,就着他的手喝那碗已然放温的粗茶淡水,犹自宽慰地暗想:可算笑了。

这两天过得简直难分白昼。转眼天色渐黑,很快便到了黄昏时分。

小木屋的主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整间院子只他一个人住,前面辟了几块地种菜,后院养着三两只鸡鸭和羊羔,有几分悠然见南山的闲适。

荒郊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衣食住行所有东西的来源全靠自给自足。

杨晋自己这身已是烂得不成样子,于是找老人家借了旧衣来穿,闻芊的衣裙虽然没坏,不过经过沙尘的洗涮也脏得难以直视,可她在这事上固执到了极点,嫌布衣粗糙,嫌款式难看,说什么也不肯换。

闻芊的衣服都在杨府的行李里,这会儿想穿别的几乎是不可能,杨晋和她大眼瞪小眼,终于还是妥协下来,只好叹了口气把她换下来的衣裳抱出去洗了。

坐在屋中吃饭的老者捧着碗,就见杨晋蹲在厨房外利利索索地低头搓裙子,庖厨里的锅中还烧着热水,约摸是想给客房内的女子沐浴。

不多时洗完了衣裳,这青年又跑来找他借了炭盆,一面守着水沸,一面把湿衣烘干。

老人家大概是活了几十年没见过这么事儿妈的两口子,颇匪夷所思地放下碗筷,站在庖厨门边瞧杨晋忙里忙外。

此处四面环山,草木丰茂人烟却稀少,连道路也杂草丛生,仿佛已许久无人踏足。他们是从另一个洞口出来的,见这周围景色陌生,似乎不像是千佛山附近,正得了空,杨晋便抬头向他询问:“老伯,知道济南城怎么走吗?”

老汉这会儿才从他烘着女子衣裙的举动上回过神,哦了声,“原来你们是城里人?”

他随即奇怪:“我快一年没在这山里见到活人了,你们是如何过来的?”

很少有人在他抛出问题的同时还会反问的,杨晋手上顿了顿,不着痕迹的敷衍过去:“迷路了……此山人迹罕至,山道不明显,老伯莫非是在这里隐居?”

老汉总算是肯回答了,摇头说不是:“不过这方圆百里估摸着还真就我这么一户人家。你们俩也是好运气,若非碰上我,你媳妇大半夜的冻也能冻死在外头。”

这倒是杨晋没料到的,于是狐疑地看向他,“这是座荒山?”

老者随手搬了条矮凳在炭盆坐下烤火,“年轻人有所不知。”

“这山其实是蒙山一脉,早年有些传言,说山上住着一群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是以终年雾气不散。”

“仙人有治疗百病的仙丹,还能使人起死回生,长生不老,因此当初有许多人慕名前来求药。不过那山邪门得紧。”他搓了搓手,“明明路是路,桥是桥,可走了半天还在原地打转,白天进山,晚上走着走着又回到了下山的道上……人们都说,那是没有仙缘,所以仙人不愿召见。”

这种江湖传说几乎每个地方都有,大江南北不重样的能出找上百个,杨晋不咸不淡地颔首,继而问:“然后呢?”

“人嘛,大多数就是爱凑个热闹,哪儿人多往哪儿钻,当发现无论怎样都见不到神仙,之后也就慢慢消停了。”说到这里,老者把火钳拿起在炭盆里捅了捅,“我呢,是几年前搬来的。”

“自己得了一身的病,又不想拖累儿女,原本打算找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了却残生,结果临行前听一个老朋友说起这座山。”

火焰映照着他皱巴巴的老脸,“听闻山下有仙气,寻常人每日哪怕吸食一点也可以消除百病。”

“我是活了大把年纪了,反正能多过一天是赚的,所以就打算过来碰碰运气。”

他说到此处,很是感慨地扬起脸,“仙人兴许是真的存在。我这一住便住了好几年……没看过大夫,也不知病情,每天那么凑合着吃,凑合着过,倒是感觉自己身体康健了不少。”

人性命的长短很多时候是与精气神休戚相关,天底下有大半被绝症吓死的病人,也有小部分没心没肺却活得长命百岁绝症病患。有时候,仙气是不是真的存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颗畏惧死亡的心。

老人家难得与人交谈,扯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才想起杨晋那个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的问题。

“啊,说到出路……我记得东边有个山洞,里头挺深,也不知是谁修的,以前进出都是从那儿经过。自从上一年被一窝山贼霸占后,我就没过去转悠了。你们要不试试看?没准儿他们挪窝了呢。”

他嘴里的山洞应该就是他们先前逃出来的位置,可惜洞口已被炸塌,尽管也可以以逸待劳,在原地等待官府来救援,但闻芊的腿实在不能耽搁了,杨晋还是想早些回济南城。

“除此之外没别的路可走了吗?”

老人先是说了句没有,随后琢磨了一会儿,“要么走山洞,要么就翻过仙山……我这些年把周围能去的地方都逛了个遍,只寻到这么两条路。”

事情听上去的确很棘手,杨晋沉吟了片刻,刚要再问,热水已经沸了,他忙把闻芊半干的衣裳搁下,挽起袖子收拾木桶。

浴桶没办法用,因为闻芊的伤脚还不能碰水,只得把一个木盆取出来,修整、清洗,忙到最后,他差不多已经忘记了先前被打断的话题。

闻芊尚在房内闭目养神,门帘突然一动,滚烫的湿意便骤然往里窜。

杨晋端着盛满热水的木桶进来,胳膊上还搭着几条干净的布巾,额角有分明的水渍,不知是汗还是沾上的雾气。

他放好的桶,伸手去试水温,“只有点皂荚,你将就用吧。”

出门在外不能太过挑剔,幸而她有热水洗已经很满足了。闻芊把满头的青丝散开,拍去发梢的灰尘,尝试着坐起身。

因为外衫全脱去给杨晋清洗了,她此刻只有件单薄的抹胸,秋香色的,绣着一枝兰花,他俯下去抱她的时候,掌心触碰到胳膊上细腻柔滑的肌肤,心神还是本能地一荡。

闻芊是白三娘当年亲口承认的学舞天才,她的身子一直有着得天独厚的曲线,每一个地方都恰到好处,真正担得起“尤物”两个字,杨晋看着视线里莹白圆润的肩头,忽然萌生了些不合时宜的冲动,他狠狠咬了咬舌尖才把脑中那些凌乱想法全数抹去,又暗骂自己不该如此轻狂,谨慎到僵硬地将人放在了椅子上。

脚一触底,就有撕心裂肺的痛感冒出来。

闻芊半靠在他身边,拿巾子在热水中涮了涮,贴在好似快要散架的肌肤上,尽管不能好好的泡个澡,这点温暖也给了她莫大的安慰。

杨晋垂头在给她擦背和胳膊,动作轻柔缓慢,而且刻意地避开她脖颈和腰后的那两个绳结。

闻芊目光往后飘时正瞧见他紧绷的嘴唇和眉眼,她收回视线,一面笑一面用湿帕舒解酸疼的四肢,自言自语似的喃喃开口:

“我们阿晋还真是个正人君子……”

杨晋先是一怔,意识到她所指为何,不禁感到尴尬,颦了颦眉道:“都什么时候了……我又不是禽兽。”

闻芊笑出了声,把皂荚递过去,“知道了,正人君子,快帮我洗洗头。”

她头发很长,洗完就用去大半桶的水,然后还要擦干、梳通,折腾完差不多就入夜了。两人草草吃了点东西垫肚子,杨晋把烘干了的外袍往她裸背上一裹,抱着人躺回了床。

深山里的夜晚比城镇中来得更加祥和幽静,连风声都仿佛增大了数倍,后院的鸡鸭“咕咕”的低语着,挨挨挤挤地缩在一团取暖。

小院就这么两间房,屋主人早早睡下了。忙了两天,身体疲惫不堪,杨晋在床边撑着头浅眠,任由脚边的炭盆烧得滋滋作响。

在无比宁静的环境下,冷不防听到咯吱一声。

板床上了年纪,稍稍一动便能奏出偌大的动静,他瞬间就醒了,正好和闻芊的那双明眸对上,熠熠的火光下清澈如水。

两人皆有片刻的怔忡,她回过神笑着说:“翻个身也能这么响,真要做点什么,岂不是漫山遍野都知道了。”

杨晋睡意散去的同时也明白过来——她是被疼醒的。

闻芊躺了一天一夜,不见得有多困,但入夜以后腿就疼得有点厉害。起初甫一受伤,因为来的太突然,麻木得感觉不出痛感,如今静下来,那种铺天盖地的痛楚便一波接着一波,险些把她的神志淹没。

盯着漫无边际的黑暗时,她茫茫然的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要成废人了?”

早间安慰杨晋她倒是顺口,而今忽的把这个现实摆在眼前,冷冰冰的自我宽慰又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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