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五十七章（1/2）

在山迪跳窗而出时,尤克也正好刚赶来了会议室。

他看到追踪器上显示的异常数据，便立刻推断出其中必有蹊跷，于是一出咖啡馆就直奔对面的办公大楼来,没想到才搭个电梯在周遭寻找一圈的功夫,一到门口便见到了这般狼藉的现场。

他果然还是来晚了，不过看到圆大人也在场,他登时如释重负地放下了心。

这里的动静太大，玻璃窗破碎时掉落楼下的玻璃渣，已经惊动到楼下的其他人,再过一会儿,其他人也该找上来了,此处不能久留。

尤克神情严肃地走到被叠皱得不成人形的女尸前,蹲下身去仔细查看了一遍,他大约知道这是出自谁的手笔了。又抬头扫望这周围打斗时留下的痕迹——这个地方必须烧毁。

尤克走向阿圆,还未开口说话，阿圆便先抬手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后来我在路上遇到歹徒的事，和你有关吗？”程兮遥问。

陈伊妹苍白的面容一僵，顷刻间,像想通什么似的松开了对方的衣角，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微的自嘲，嘴里随之鲜血外溢,她低声呢喃：“……也对，也对……你恨我,是应该的……”

这是承认了吗？程兮遥登时陷入恍惚——

恨？怎么能不恨！！如果那天晚上没有人及时赶来解救她，她是不是早就受辱并死在那块肮脏黑暗的沙泥地了……

程兮遥抿紧双唇，不再说话。

眼神放空的陈伊妹，忽然自顾呓语了起来：“如果……我一开始,没有嫉妒你……而是真心实意地，跟你做好朋友，那、那该多好呀……”她一边说，嘴里一边不断地涌出血来。

“别说了别说了！！”程兮遥慌乱地想用双手去止住对方口中的血，却只是徒劳，她抬头去看阿圆，不经意发现了旁边的尤克，顿时如同见到救星一般：“尤克，你能救救她吗？？”

尤克轻轻摇了下头，只回了句：“让她说吧。”

他是研究生物的，虽然也有涉及到一些医学领域，但并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嘴里不断吐血是因为严重伤及了胃，对方腹部穿了个大洞还过量失血，在这种极限的情况下，只能说，对方接下去所能坚撑的每一秒钟，都算是奇迹了。

程兮遥失神地低头去看陈伊妹，就算此时思绪万千，最后也只化作沉默以对。

陈伊妹不自觉地又轻轻拉回对方的衣角，继续自说道：“如果……能重来一次，有人在我身边……提醒我什么是对的、什么的错的，那该多好……”话到此处，她再也发不出声来，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重。

“没有如果——”程兮遥想坚定地反驳她，但吸了吸鼻，最终，还是忍不住地落下了泪水，低声抽泣起来：“呜呜……伊妹，你不要死……”

开始感知不到外界的事物的陈伊妹，好像隐约听到哭声——嗯？你哭了吗……

是为我而哭的吗？

陈伊妹失去知觉地全身耷垂在地上——真好，至少她知道，原来还有人愿意为她流泪……

就算最后对方还恨着她，那也没关系，反正她本来就很可恨……

只是还有点小遗憾，如果可以的话，她想伸出手来，试试那种给对方擦泪的感觉，然后安慰好好对方：不要哭得这么伤心了……

因为她也想尝试着，做一回温柔的人。

……

阿圆在程兮遥的身边蹲下，用指尖拭去对方脸上的泪水，问：“恨她吗？”

抽抽搭搭的程兮遥，不太确定地蹙着眉：“恨、恨……”

“那现在呢？”

“……”程兮遥一怔，继而扑进阿圆的怀里，像小孩子一样放声大哭了起来：“……她死了！是因为我而死的！！我不恨她了，我们扯平了，我不恨她，真的不恨了……”

“不是因为你。”这才是阿圆想说的。与其让对方日后回忆起来越想越自责，渐渐地形成心结，还不如当场做个了断，将一切释怀。阿圆双手捧住对方泪眼婆娑的脸：“她救你，是在抵消自己先前的恶行。你不恨她，我帮你传达给她，让她安心离去。”

“可、可以吗？来得及吗？”程兮遥语气略带希冀地、呆呆地看着她。

阿圆点头。伸手将地上陈伊妹的脸侧向自己，对方身体已经发凉了，但还并未完全脑死。

尤克在一旁不由自主地握紧双拳。

阿圆用食指支起对方的眼皮，她微垂下眼帘，双瞳闪过琉璃般绚烂的紫光，然后放开了手。

陈伊妹眼皮半阖下的眼球突然转动了起来，像做噩梦一样紧紧地闭起双眼，身体抖动，自然生理反应地涌出了一口血来。

“……伊妹？！”程兮遥带着哭腔试唤了对方一声。

陈伊妹无意识地拧紧眉头，脑海中的所有画面在一帧一帧地倒退——

她没有在洗手间欺凌女同事，没有在筒子楼杀过矮个男，没有和公子哥林闱厮混，没有唆使坏人去吓唬程兮遥，没有在同事面前挑拨离间……

她父母没有压榨她，逼她次次回家上交仅剩的生活费……

她的父亲不是抢劫惯犯，母亲不是赌徒，她没有从小遭受同龄人的白眼和排挤；她也因此不曾认识过那些三教九流的地痞，比如矮个男徐哥……

她原来的三个姐姐没有因为是女孩而被卖走或送走……

……

画面回到了记忆的初始，开始重塑——

她的父亲是勤勤恳恳在菜市场卖鱼的小摊贩，母亲是在家做手工活的主妇；因为生长在偏僻的小农村，所以她上面还有三个姐姐，虽然因为超生被罚了款，但一家六口的小日子还应付得来。

姐姐们很能干很出息，即便因为生活所迫，在初中毕业后就选择出外打工，但工作了几年，就各自当上了私企的管理者或小本生意的经营者。

她算是家里唯一高学历的大专生，在临近毕业期间，有幸去市内一家名企分公司当了财务部的实习生。

她在公司里认识了一个同期的实习生，叫程兮遥，人不仅长得十分漂亮，而且还是A大毕业的高材生。可把她给羡慕的，总觉得这样有才有貌的人对自己来说，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不过人家性格特别好，经过一阵子的相处后，她们便自然而然地成了在公司里经常同出同进的好朋友。

兮遥是个很有主见的人。陈伊妹每次在工作上出了差错被狠狠训了一顿后，就忍不住失落地埋怨上级们的不公和严厉，这时，兮遥就会在旁边温声细语地安慰她，没有一门同气的偏袒，而是以旁观者的角度给她讲道理，分析问题的轻重，让她抱怨之余也要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过失。

陈伊妹每次听完都会郑重地点头，认认真真地记下对方说过的每一句话。

如果只是普通的同事情谊，对方大可随意说几句好听的话敷衍了事，毕竟在利益至上的职场上，过于耿直、不懂曲意迎合的性格往往不太讨大多数人的喜欢和待见。

但兮遥不一样，她要么选择不掺合，要么则是真心地在为别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