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活着(2/4)

“过几天我家司机会过来,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柳康言低下头,腼腆的挠了挠头,

“那就麻烦你了。”

“都是同学,客气什么。”

陈宇直不甚在意,跟柳康言进了屋子,二人开始做饭。

说是做饭也不恰当,他压根没帮上什么忙,柳康言一个人就包揽了全部的活,洗菜切菜都利落无比,陈宇直只能坐在不远处的餐桌旁等着端盘子。

这个度假山庄里面还配备了冰箱,基本食材也是一应俱全,但就是不见老板和员工,陈宇直觉得自己能在这个来历不明的地方待这么久也是心大。

饭菜的香味很快飘散开来,楼上也有了动静,先是万涛开门悄悄看了眼,见有人在做饭,立刻笑嘻嘻的下楼来,

“唉,我正好饿了,一早上什么都没吃呢。”

他先是跟季龙打了个招呼,然后看也不看柳康言,径直在陈宇直对面落座找他攀谈拉关系,言语间若有若无的奉承让人听得牙酸。

李壮最吃不得亏,很快他的房门咔嚓一阵响也打开了,顶着一头红毛小心翼翼的从门缝探出来观察情况,谁曾想看见所有人都已经在下面坐着了。

他生怕漏了自己,不着痕迹觑了眼在客厅沙发上不动如山的季龙,噔噔噔也跑了下来,

“哎,开饭了怎么都没一个人叫我呢。”

他提了提裤子,挤着在陈宇直旁边坐下,见柳康言一个人在厨房炒青菜,扯着嗓门吆喝了一声,

“哎,来个鱼,弄点肉菜啊,素不啦叽的我可吃不下。”

他话音刚落,还没等柳康言回答,陈宇直就面色阴沉,咣的一声把水杯重重砸在了桌面上,

“这里没有服务员,你想吃什么自己做去,没人给你找肉。”

陈宇直以前是光英高中出了名的混混,十七岁就把一个惹他的校外混混腿打折了,偏偏家里有钱也没人敢惹,李壮一直奉承着他,这么多年已经成了习惯,下意识就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万涛想打圆场,但见陈宇直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而且李壮又一向嘴贱,便也打消了这个念头,倒是这番动静似乎引起了季龙的注意。

但见他像是木头人复活一般,慢吞吞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然后活动了一下头和颈,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响声。

陈宇直清楚感觉到身旁的李壮浑身抖了一下,就连万涛也下意识看向了他。

季龙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坐下,什么也不说,只是咣当一声响,往桌上拍了一把菜刀,无声的威胁着。

李壮愈发抖若筛糠,季龙见状嗤笑道,

“老子以前混帮会的时候,有人反水,我当时也是抽了把菜刀,把他的手指一根根剁了下来,”

他眼神死死盯着李壮,

“今天晚上,我要是没看见那三千块钱,剁的可就不是手了。”

说完饭也不吃,直接上楼了,只有那把菜刀静静地躺在桌面上,闪着森然的光。

众人静默不语,客厅回响着柳康言切菜的声音,一声一声,仿佛都切在了李壮身上似的,只见他忽然噗通一声从椅子上滑了下去,捂着耳朵瑟瑟发抖的道,

“完了完了……完了……我要被砍死了……”

陈宇直全当没看见,倒是万涛,把他拉起来安慰道,

“怕什么,都是同学,谁还会真的砍……”

他话音未落,李壮忽然疯了似的一把推开他,

“你他娘的懂个屁!季龙心有多狠你根本不知道!他初中就在虐/猫玩儿了!那年高三,他把柳康言关进男厕所闹着玩,还夹断了他一根手指!你不信问柳康言,你问他啊!”

李壮一脸慌张,

“季龙说要砍我一定是真的!tā • mā • de哪个王八蛋偷钱栽赃老子!”

陈宇直闻言面色惊愕,下意识看向了柳康言,却见他面色苍白的站在连理台后面,无措的瞪大了眼睛,拿着菜刀的手都在抖。

柳康言身形瘦弱,衣服又多为宽松,袖子垂下来把他大半个手掌都挡住了,因此陈宇直竟是一直都没发现,现在仔细一看,他右手小拇指似乎是没有的。

万涛讷讷的不说话,李壮一个人瑟缩在桌子底下惊恐的喃喃自语,陈宇直喉结动了动,忽然起身一脚把椅子踹了个老远。

事情来的太突然,刺啦一声巨响把万涛吓了一大跳,他眼神惊疑不定的看着陈宇直,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陈宇直也不知道为什么,李壮和季龙这两个人似乎很轻易的就能挑动他内心磅礴的怒意。

望着歪倒的椅子,他为自己的失控行为感到怔愣以及羞耻,沉默着后退半步,转身上了楼。

这间房子处处透着古怪,就像没了枷锁的潘多拉魔盒,人类的贪婪自私冷血被无限放大,丑陋的让人心惊。

陈宇直进房之后就开始收拾东西,像是准备离开,就在此时,身后房门忽然传来一声轻响,回头一看,原来是柳康言。

见是他,陈宇直动作不由得顿了顿,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倒是柳康言,进房把饭菜放到了桌上,又转而在他面前倾身蹲下。

隔着一道行李箱,陈宇直缄默不语,柳康言看了他一眼,大着胆子,轻轻拽出了他手里的衣服,

“你想走吗?”

外面都是阿飘,陈宇直自然不想走,但跟李壮季龙这种人待在一起,还不如跟鬼一起混呢。

柳康言见他不回答,把衣服搁在膝盖上细细的折好,右手的断指便愈发明显。

他小拇指整根都断了,只留下一个早已长好的伤口,丑陋的痕迹与他修长漂亮的手十分不搭。

陈宇直忽然喘了口气,整个人憋的十分难受,他问柳康言,

“你说实话,我以前是不是也欺负过你?”

他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但并不代表笨,自己以前跟季龙李壮这种偷鸡摸狗的人混一起,想来本性也好不到哪里去。

柳康言闻言低着头不说话,秀气的眉头微微瞥起,看起来有些为难,这便愈发肯定了陈宇直内心的猜测。

室内一时陷入了冗长的静默。

“对不起……”

陈宇直忽然没头没尾的说出了这句话,迎着柳康言困惑讶异的眼神,他扶着行李箱边缘的手紧了紧,

“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如果过去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对不起……”

有时候说出“对不起”只要一秒钟,但那句“没关系”,也许别人用尽一辈子也没办法说出来。

道歉永远是最无力,最苍白的语言。

柳康言的反应是一笑而过,

“都过去了……”

他帮陈宇直收拾行李,衣服都细心的叠好,原本凌乱的东西也一一归整,

“出了这里往大路走半个小时应该能遇上车的,到时候让别人把你捎到最近的车站,你先吃饭吧,吃完饭才有力气赶路。”

陈宇直有些不放心把他一个人留这里,谁知道会不会又受欺负,

“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吧。”

柳康言轻轻摇头,拒绝了,

“大家难得聚一场,一下子走两个人不太好,我还是留下来吧,到时候做饭什么的也方便搭把手。”

那不就是老妈子?

陈宇直心中一半是无力,一半是恨铁不成钢。

几经犹豫,他把行李箱里的衣服又捡了出来,叹了口气道,

“算了,不走了。”

柳康言大概没见过这么“说风就是雨的人”,张着嘴愣住了,眨巴眨巴眼睛道,

“可你刚才不是说要走吗?”

“你刚才不是也说同学难得聚一场吗,我一个人走了多不好。”

他把行李箱立起来随便踢到一边,坐到桌子旁招呼柳康言一起吃饭,一时间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瓢泼大雨,倒豆子似的哗啦哗啦浇在屋檐,震得人说话声音都听不清楚,原本就老旧的电视机这下直接熄了,一种诡异的气氛无端开始蔓延。

吃完饭,柳康言想下楼去放碗筷,被陈宇直制止了,

“我去吧。”

他把碗筷随便一摞,端着饭盘就出去了,楼下已经没了人,餐桌一片狼藉,饭粒撒得到处都是,菜汁溅满桌面,陈宇直见状扯了扯嘴角,把手中的东西往水池子一丢,拍拍手就准备上楼。

谁知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喊声,

“有人吗?!有没有人在这里啊?!外面雨太大了,麻烦开个门让我避避雨啊!”

陈宇直闻言步子一顿,走到窗户边看了看外面,却见一名短发少女手里拿着一个罗盘样的东西正在院子里转来转去。

她穿的朴素利落,像是农村种地的姑娘,肩膀上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斜包,明明大门就在眼前,她却像是看不见一样,睁眼瞎般在那一块地方走来走去。

陈宇直见她被雨浇得湿透,又心想这雨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犹豫一下,走到门口大开了门。

他对那女子喊了一声,

“喂!进来吧。”

外间雨势倾颓,这么一开门,不少水都溅了进来,连带着人说话的声音都被削弱了几个调,那女子听见喊声,转头便见一名身材颀长面容帅气的男子站在门边,当即眼睛一亮,小跑着进了屋。

“哎呀,真是谢谢你,不然我肯定被淋病了。”

那女子站在门口跺了跺身上的雨水,这才进房,陈宇直去厨房给她倒了杯水,却见她正四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不由得心生警惕,不着痕迹的探问道,

“小姐,这边这么荒僻,你一个女孩子怎么来这里了。”

女子接过水,赶紧摆了摆手道,

“我家就在附近的三平村,今天去集市买东西,结果没等到车,只能自己往回走,谁知道忽然下雨了,稀里糊涂就绕到这里来,你也别叫我什么小姐了,我叫张三玄,你可以叫我三玄的。”

陈宇直若有所思,

“三玄,这个名字蛮少见的。”

“我爷爷以前是村里的道士,起名就爱玄乎,随便叫呗。”

陈宇直见她身上都湿透了,这里又是一屋子男生,到底不方便,

“我叫陈宇直,跟同学来这里度假玩的,你先坐着吧,我给你拿条干毛巾。”

他说完转身上楼,没注意到身后的女子愣了愣。

三玄困惑的眨了眨眼,喃喃自语,

“陈宇直?这个名字好耳熟啊,人看起来也很眼熟。”

这栋房子里的所有人,大概不止陈宇直一个不想在这里待着,柳康言是碍于情面不方便离开,季龙是惹了事被人追杀来这里避风头,李壮穷光蛋一个,秉承着有地方不住白不住的心态。

万涛有正经工作,能住这几天完全是看在能和陈宇直套关系的份上,不过他刚刚接到电话,工作上有急事得赶着回去,他刚拎着行李箱下来准备找众人请辞,谁知却看见一名短发女子坐在沙发上。

“咦?!”

万涛仔细看了两眼,忽然指着她惊讶出声,

“张三玄?!你也来了啊??”

三玄闻声抬头,待看见万涛也是一样的反应,

“万涛?!你怎么会在这里?!”

“同学聚会啊,难道你不是收到请柬才来的吗?”

万涛同样一头雾水,张三玄也是光英高中九班的人,平时嘻嘻哈哈跟个男孩子似的,班上也没人敢欺负她,不过听说毕业之后就跟她爷爷学算命去了,这件事还被当做笑料在同学群传了好久。

二人正说着,陈宇直拿毛巾下来了,万涛见状赶紧把他拉过来介绍了一番,

“宇直,这是三玄,以前跟我们一个班的,记不记得啊。”

几人把来龙去脉理了一遍,也是没想到这么巧,陈宇直随便放个人进来居然就是高中同学。

三玄则是刮目相看,没想到以前的九班霸王现在居然性情大变,不仅长这么帅,还这么彬彬有礼。

万涛解释道,

“宇直生病在医院躺了好几年,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你来了正好,反正都是同学,在这边多住两天呗。”

他说着,忽然一拍脑袋,想起来什么似的,

“哎,差点忘记跟你们说了,我工作有事得赶着回去,不能在这里待了。”

陈宇直闻言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三玄就抢先道,

“这里路很复杂的,本地人都有可能迷路,更何况外面还下着雨,要不这样,等雨停了我带你走到集市去拦车。”

万涛看了看外间的瓢泼大雨,犹豫一番只好点了点头,

“那好吧。”

他又想起这里只有四个房间,张三玄总不能睡沙发吧,便道,

“李壮季龙和柳康言都在上面呢,我叫他们下来,这里只有四间房,回头我跟李壮挤着睡一下,你睡我的房间吧。”

三玄闻言,神色微不可察的怔了一瞬。

陈宇直从头到尾一直沉默的听着,闻言掀了掀眼皮,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愈发觉得柳康言可怜。

万涛说完就上楼去叫其他人了,三玄则在底下找陈宇直搭话,若有若无的探问着什么,

“你们是自己约着来这个地方的吗?”

“不是,邀请帖上面写的这个地址。”

“发起人是谁啊?老师吗?”

“不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宇直鼻尖动了动,感觉空气中有一股很浅的血腥味正在逐渐飘散开来。

走廊第一间房是季龙的,万涛在外面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疑惑之下也顾不得礼貌,直接打开了房门,谁知道还没进去,就被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味熏了个倒仰。

“艹,搞什么鬼!”

万涛低咒一声,皱眉捂着口鼻进去了,谁曾想眼前看到的这一幕几乎把他吓晕过去。

房间里面没开灯,光线昏暗,只能依稀看见床上躺了个人,借着门外的灯光,万涛清楚看见床单被染成了发暗的黑红色,而季龙则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只是他的四肢都被人砍掉了一般。

季龙的头颅静静的放在枕头上,四肢关节都被人砍断,双手的每个指节都被人砍断再拼凑起来,打眼一看是个完完整整的人,然而细看下来,身体的每一处都有缝隙。

就在这时,外面轰隆打了一声闷雷,将整个房间照亮了一瞬,黑暗中一个什么东西骨碌碌从床上滚到了万涛的脚边,万涛惊恐的低头一看,却对上了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忽然响彻房间,陈宇直和三玄都吓了一跳,赶紧从沙发上起身,谁知一抬头就看见万涛连滚带爬的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死……死人了啊啊啊!!!!”

他被吓的屁滚尿流,滚到楼底下之后站都站不起来,最后缩在墙角一脸惊恐的指着楼上,声音还带着哭腔,

“季龙……季龙他被……”

陈宇直见状脸色一变,跟三玄立刻跑到了楼上,而柳康言听到动静也从房间内出来了,三人看见季龙房内的惨状登时面面相觑,呆愣在了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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