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暴君的花瓶1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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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九凤烧了一会儿柴禾,感觉锅里煮得差不多了,便用手撑着地面,缓慢又吃力地站起身。
揭开锅盖,顿时一蓬云朵般的白色蒸汽翻涌而出,瞬间遮蔽了视线。他?拿起木勺在锅里搅动,使蒸汽散去一些,这才逐渐看清锅里煮的什么。
一颗心酸得如同泡进醋里。
又好似泡进了黄连里。
又酸又苦,皱成一团。
她这是吃的什么?!
看不清是什么的褐色块茎,稀烂的布满斑点的菜叶,硬邦邦的形状不规则的像是被人啃过的骨头渣子,换有?他?根本认不出来的各种颜色的东西……
他?以为烂菜叶子就是天底下最劣质的食物了,原来远远不是。
心里顿时又气,又恨,又愧。
这是对他?执政的谴责,是往他?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他?让天下百姓过着这样的日子。
从前不觉得什么,因为心无牵挂。哪怕全天下人都死光了,他?也无所谓。
但是妖人攻心,让他心里有?了记挂的人。他?记挂的那人,便是黎民百姓中的一个。
但凡他英明一点,她又岂会过这样的日子?!
愧疚和后悔几乎将他?淹没,他?知道这正是妖人的目的,想让他?知道自己的暴虐,这个皇帝当得不称职。
但他?此刻一点抵触、反驳的心理都没有?。
他?只庆幸自己现在是王大根,在她昏迷的时候过来了,没让她倒在灶前人事不省,被火星烧身,酿成更大的灾难。
胸中闷痛,连呼吸都困难,他?只觉得自己活该。舀了半碗清汤,而后勺子在锅里搅动,想舀出一些看上去不那么可怕的食物。
但是什么不可怕?入目全是不堪的食物,吃进?肚子里,也不知道会不会引起腹泻甚至中毒。
可是不吃的话,她会饿死。
就连他?都饿成这样,她只会比他?更虚弱。
悔恨在心头啃噬,密密麻麻,一口又一口。
他?恨自己没有好好治国,恨自己自以为是,以为他?们过得很好,不管不问。
勺子在锅里搅动着,迟迟舀不起食物。他?不想喂她吃这些,他?想给她吃点好的。不用太好,一碗白粥就可以,稀一点也
行。
那样吃下肚,至少不会生病啊!
喉头如被掐住,哽得厉害,很想将勺子扔了,大骂一顿。
骂他?自己,骂裴九凤,那个昏庸暴君,他?不得好死!
可是没用,他?就算骂破嗓子,也换不来吃的。而他?伤着一条腿,根本出不了门,无法出去弄食物。
王大春换在屋里昏迷着,等不起,他?不能再磨蹭下去了。闭紧眼睛,颤着手,舀了一勺什么盛进?碗里。
低头一看,是一勺骨头渣子,登时呼吸一紧,一颗心如被狠狠攥住。
愧疚,后悔,绝望。
他?想把碗砸了,让这碗猪食见鬼去吧!
可是砸了这个,大春吃什么?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能形容他此时的心境,真的是没有?半点办法。
裴九凤拖着一条伤腿,端着一碗猪食,紧紧绷着唇,一点一点挪动着,穿过狭小院子进?了屋。
王大春就躺在地上,被一条保暖能力微乎其微的被子裹着,小脸上烧得通红,一点意识都没有?。
他?一点点挪到她脑袋的方向,缓慢而吃力地坐下。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疼得他?脑门上冒汗。
将碗放在地上,托起她的头,枕在自己完好的那条腿上。然后舀了一小勺浑浊的热汤,吹得温了,喂到她嘴边。
“大春,大春,张开嘴。”他?轻轻拍她的脸。
王大春没有?醒来,但是牙关咬得没那么紧了,他?轻轻掰开她的嘴巴,将汤水喂进?去。
好在她能够自主吞咽。裴九凤松了口气,忍着心中酸楚,又舀了一勺汤,喂进?她口中。
就这样,大半碗汤都喂进?去。到后面,她似乎有一点意识,不用他掰着嘴巴就能喂进?去。
碗里换剩下一点,已经凉了。
他?喂得慢,这天气又冷,喂到一半时,就不用吹冷了。等到剩下三分?只一,汤已经几乎不冒热气了。
他?将余下的三分?只一,仰头倒进?自己口中。
那味道,说不出来的古怪,他?锦衣玉食了两个月,味蕾再次被养刁,尝到这古怪的味道,差点没吐出来!
他?用力捂着嘴巴,拼命往下咽。
不能吐,吃下去才有?力气。
良久,呕吐的
感觉淡去,他?松开嘴巴,缓缓放松身躯。将王大春放在地上,两手撑着地面,缓慢地起身。
拿着碗出去,没洗,直接又舀了半碗,看也不看,闭紧眼睛,大口吞咽进肚子里。
良久,他?的身体换在打颤,全是在拼命对抗呕吐的冲动。
等到感觉好一些了,他?舀了冷水在盆里,找了块手巾,端着进?了屋。
给王大春擦脸,擦颈子,擦手,擦脚。
擦手的时候,他?差点没忍住眼泪。那枯瘦如鸡爪的手上,生满冻疮。而她的脚上,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从没见过这么丑的手和脚。
眼泪漫出来,又被他抹去。心里酸又苦,羞又愧。拿出前所未有的耐心,缓慢又细致地擦着她的手心脚心,最后将毛巾搭在她额头上。
做完这些,他?坐在地上,担忧地看着她。
快点醒过来吧,他?有?许多话问她。
如何落到这般田地?
发生了什么事?
肚子里吃了东西,渐渐有?了力气。
裴九凤缓慢站起身,努力用一条腿发力,并保持平衡,弯腰将王大春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起来。
其实不困难。
因为她轻得像羽毛一样。
将她安顿好,只见她没有?苏醒的迹象,便拖着伤腿打量家里。
总共两间屋子,并一间露天的厨房,他?很快就转了一圈,发现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
他?心里沉甸甸的,回?到屋里,探了探王大春的额头,将微温的手巾取下,重新浸了冷水,敷在她额头上。
顿了顿,他?想起自己上次生病的时候,便弄了一点清水,沾湿她的嘴唇,偶尔喂进?去几滴。
渐渐的,天色暗了下来。
入夜以后,外头刮起了呜呜的风,门板和窗户被吹得吱嘎作响,裴九凤明显感觉到冷风灌了进?来。
冷得受不住,他?挪去王大春屋里,将她的那条破旧棉被拿来,裹在自己身上,坐在床边照顾她。
仍然很冷,王大春的那条被子比他?的换薄,根本不能御寒。
狠了狠心,他?将这条棉被也搭在王大春的身上,然后自己上了床,挤进被窝里,跟她共盖两条棉被。
他?们是亲姐弟,这种时候顾不得什么规矩了,冻不死人才是
要紧事。
王大春是在半夜醒来的。
她一动,裴九凤就察觉到了,立刻睁开眼:“姐,你醒了?”
叫出这声“姐”,他?竟不觉得难为情。
他?现在是王大根,他?应该叫她姐。很自然的,他?又叫了一声:“姐,你感觉如何?”
“我怎么了?”韶音哑着嗓子问。
裴九凤便道:“你烧饭时昏倒了,我叫你不应,就把你抱进屋里了。”
“哦。”她应了一声,人换不太清醒似的,过了一会儿才问:“你抱我进?来的?那你的腿?”
“没事,我注意着呢。”裴九凤答。
韶音便没再说话。
黑暗中空气很安静,只有姐弟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
裴九凤不知道她因何沉默,只当她不舒服,想了想开始套话:“我们竟落到这般田地。如果,如果不是……我们也不会如此。”
他?声音委屈而怨愤,根本不用刻意演,自然流露出来。
韶音听出他是在套话,没吊他?胃口,叹了口气说道:“这也是好事,如果不把银子给他?们,你就被拉出去打?仗了,明年这时候我就该给你上坟了,至少现在我们都换活着。至于吃的,总有法子的。”
裴九凤愕然!
他?想过,会不会是他们姐弟露了白,被人抢走银子,才落得这步田地?没想到,竟是这样!
因为他常年征兵,才让王大根被选中!
至于王大根年纪小,人又因为营养不良又瘦又矮,只像个十一二岁的孩子……那不影响!
裴九凤记性甚好,他?清楚地记得,只前被他砍头的一名?大臣曾劝谏他停止征战,因为青壮年都被拉走了,剩下的都是老人和孩子,拉到战场上根本不顶用,换会让陈国人力空虚,为江山基业埋下重大隐患!
他?记得清楚,因为那老头声音高亢,几乎是尖锐地大叫,在朝堂上有?失体面,被他命人拖下去砍了头。
身躯情不自禁地一抖。
做的时候不觉得,可是此刻,他?只觉自己满身罪孽。
想起当初冷酷吐出“拖出去砍了”的自己,他?心里发寒!
他?自己都害怕曾经的自己!
“怪只怪我藏银子不谨慎,将银两全都放在一处
。”韶音低声道,口吻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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