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有所为(1/2)
陆迢迢抿着嘴角,与黄成知并排坐着,斜瞟了一眼对方藏在袖口的手指,大概是在写着谁的名字,又或者是几个人的名字,于是淡淡然开口道:“黄老,先别急着给我下套,我未必愿意为了这些人得罪一州的官场,何况救一人和救百人的代价其实没多大不同。”
“的确如此。”黄成知怅然说道,袖口的手指忽然停下,转头看向陆迢迢,“公子深夜上山却和我这个老东西说了这么久,应该不会闲来无事,想必就是为我而来,可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公子姓名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我姓陆,临淄候陆渊的陆。”陆迢迢故意这么说,只是想看看对方会露出怎样的神色,只可惜不知是对方显露的疲惫之相太重还是这夜幕太浓,在那张沧桑面容中的不是惊讶,反而是一种恍惚。
黄成知缓缓站起身,挺直的腰背骤然间佝偻起来,好似下了很大决心的说道:“原来是姓陆,那老朽也就清楚公子为何而来了,请回吧!权当今日不曾见过。”
这番话让陆迢迢感到措手不及,从他知道对方在黄杏城的那一刻起,就无数次的想过对方会给他怎样的答案,却唯独没有想到这样的回答。
“黄大人宁可在这山中扔下上百条人命,也不愿给我一个真相,既然如此,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陆迢迢恼羞成怒,称呼由黄老变作黄大人,可大人二字委实讽刺,腰间按刀的手掌青筋鼓起,本就受北邙山牵动的气机在那一瞬从背心冲出,砸的身后老槐木屑四溅。
“十年前我满怀愤慨离京,也曾有怒,怒有人轻蔑国法,怒有人枉害忠良,更怒国主昏庸妒贤,甚至以为大晟朝将因此根基崩毁,然而十年过去,虽不敢说各州皆是海晏河清,但国运昌盛,国泰民安之相,称得上是百年盛世,也许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从官变民,尝过了世态炎凉的酸苦,渐渐发觉原来世间从来不是非黑即白。”黄成知看着山中的夜景,那里有山,有树,有溪流,虽然现在看不到,但就是存在着。
“我不是圣人,就像十年前我看不到现在一样,同样看不到以后,我只能看到如今的晟国不需要那个真相,更经受不起那个真相,无论它是真是假,只能说这个天下总需要有人为之牺牲,如若陆公子心中有气,黄某这颗人头,大可以拿去。”
“嘭。”
老槐拦腰而断,鸦戮刀刃紧贴着黄成知的脖颈,只需要手腕轻轻一抖,便能斩下这颗人头,“放屁,晟国不需要的真相,淮缁候府一百三十七条人命需要,幽周边境仍是戴罪之身的一万边军需要,还有我这个不知道为什么还活着的家伙也需要,那个被狗屁天下太平坑害了一辈子的男人,他更需要。”
“黄大人是饱学诗书的大贤,却也认着君子可欺之以方的歪理,如此污秽的国泰民安,不要也罢。”陆迢迢终究没有将手中的鸦戮再向前一寸,收刀入鞘,连带所有的情绪一同封入刀鞘之中。
黄成知不为所动,手指依旧在袖口滑动着。
“我敬佩大人心系百姓,身不畏死,这些人我会尽力去救,但我不认同大人的道理,当年的真相我仍会去求证,若是真的,我自入京都大牢,若是假的,我便要这天下还一个公道来,借大人一言,求一个心安。”
正襟危坐的黄成知越发显得疲惫,寒风伴着铿锵有力的言语灌入他的耳中,仿若当年那个站在京都城下心比天高的人对着整座京都官场的愤懑之语,从当年秉正直言到现在感叹以一人之死换千秋太平,这十年的风雨打磨掉的究竟是他的世俗短浅,还是他连着官袍一同丢在都察院的胆气傲骨,说到底只是他自己怕了,他怕自己挑不起太平盛世后的风雨飘摇,就好像他只能跟着这些百姓在此地同甘共苦,却不敢顶着天大的威压树国法,诉公理。
本以为十年时间自己的眼界终于看清了何为国,何为民,何为官,但就在陆迢迢收刀的那一刻他才猛然醒悟,其实那不过是他终于说服了自己,求一个心安而已。
最终他还是没有开口,默默划掉袖口上本就没有的字迹,转身离去,从漆黑中走出,又消失在漆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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