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别后相思空一水(2/2)
我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回手关了门,悄悄地溜进了场中。所幸我刚才反应比较快,没闹出什么动静,场中人正三三两两交谈甚欢,也没几个人注意我。我看了眼表,婚礼即将开始,而场上错错落落只坐了七成左右,看来是本就不追求热闹,并没请那么多人。
我压低了帽檐,靠边往前走,直走到头,在第一排的角落里坐下。这个犄角旮旯对我来说可谓天时地利,因为位置很多人又少,所以这里本来就没打算给人坐,台上人很难看到这里,台下人也不会注意,而我却可以不动声色把台上台下都看在眼里。
结婚啊……这么大的事儿,夕凉的家人也一定会来吧。
我暗自扫视场中,判断着哪一个比较像是夕凉的长辈或晚辈,并无所获,反倒看见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林白雨依然穿着他那身白色的唐装,指间把着青瓷的酒盏,我方才在有间没看见他,原来他也是这场婚礼的客人之一。他身边那人一身书生装束,我曾有一面之缘,正是那日有间一楼坐在藤椅中拨着算珠的男孩子,因为这少年眉目间有一种虚弱的病态美,笑起来的时候,让人有所触动,所以我至今也没忘记。
刚刚我进门的时候,他们俩都注意到了我,林白雨表情十分惊讶,而他身边的少年似乎也记得我,我竖起手指抵在唇边示意噤声,林白雨了然的没有招手或出声唤我,看着我的眼神却带上了忧虑的神情,他和那少年低声交谈,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们在谈论我,这个毕业以后逐渐喜怒不形于色的年轻人,眉宇间似乎隐隐的带了忧色。
九阙的老板娘林烟织也在场中,这墨绿色眼瞳的少女仍旧穿着她那揉进了湖光山色的缥缈青衫,一头清冽的长发,久日不见,风采丝毫未减。让我惊讶的是,那位火神的后裔、名剑的狂热爱好者、司火的姑娘祝含惜就坐在她身边,一件红罗销金袍帔,笑意风流惑人,漫不经心的一个顾盼,就教人心神荡漾。这两人坐在一处,即便在这场尽是优秀人物的夏家婚宴上,也很是出挑,不断有年轻公子偷眼往那一桌看。
两个女孩子没有注意到我,好像正在聊什么有意思的事儿,林烟织偏头看着祝含惜,笑得眯起眸子,一边说话一边比了几个手势,祝含惜挑了挑眉,似乎是说了句调侃的话,林烟织伸手去扯她的衣袖,她也不为所动,只是微微扬起下巴,含笑的看着她。两人的言行间有种显而易见的熟稔,竟然是交情匪浅的样子。
如果是这样,那天祝含惜忽然冒出来抢水眼,是巧合,还是说,跟这老板娘有什么关系……
比起这个,现在更不妙的是……我只是打眼一扫就能看到这么几位角儿,林白雨、林烟织、祝含惜,或许还有我没看到和不认识的,不会吧……难道说……
如果只是商政界的大佬,只要是普通人,来多少也无所谓,我真正担心的是……这些能够把魂魄点燃在眼瞳里的家伙……
这该不会是一场……魂意者的盛宴吧?!
不是没可能……看看这场婚礼的主角之一吧,那个最喜欢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睡觉还会骑在别人身上的女人,可是连这些家伙都要低头叫大人的……
啧,麻烦了……
我低着头扯了扯布兜的背带,忽然笑了一下。
无所谓,那样才有趣。
这一次,哪个够胆拦我,我就教教他后悔怎么写。
我在一众热闹寒暄的才子佳人当中,看着堂上垂下的红绸,犹如一个迷失在时空的夹缝当中的旅人。一瞬间时间的魔法,在我身上施加了刻骨的孤独。
方才进场的时候我以为自己穿越,不只是因为这里的男男女女都身着古服,更主要的原因是,这场汉婚太考究了,考究到了极点,仿佛真的举行在千年前。桌椅、杯盏,即便是堂间四处悬挂的一串不起眼的珠子,以我的眼力,我也能看出那是真品。
真是,够下血本。这一场婚礼,要几位数呢?或许够我花半辈子了……
我惯常以女吊丝来自居,以穷狗来自嘲,有钱时信手挥洒,没钱时安贫乐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永远的穿着白T恤骑着单车、肩上挂着书包往来在林荫道上,好像这样就能永远的留住我的少年。若非如此,曾经堆满我的书桌,来了又去的秦樽汉玉、唐宋的字帖、明清的文人画,早就让我卡上的数字跳到我再不认识,也让我再不认识自己。我从不在意浮名虚利,不在乎身外之物,我从不曾宣之于口,因为我也明白这实在可笑至极,我终究不是世外之人,所以我永远在世人眼中世俗。
一路行来我眼见的庄园和私人马路、限量的跑车和扎眼的车牌、眼前这繁盛的婚礼,本该如浮云般不在我眼中,可是此时此刻,扎根在骨头里的自卑感忽然汹涌出来攫住了我。我知道夕凉绝不会在意这些,可我终究因为无法给她这些,有些难以自抑地觉得懊恼。
我竟因着那个人,变得懊恼起自己怎么不拥有那些从不在我眼中的东西。
不知不觉间周围已经安静下来,在我还未及回神的时候,婚礼已经正式开始,有两个人从黑红两色的屏风之后绕了出来。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从我眼中褪去,除了那个人,我再也看不见其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