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甘薯(2/2)
燕飞尘已经在偏殿里等这一声召见好久了。
他一度以为施莺莺没把他放在眼里,是因为她还没扭转过来性别转换带来的落差:
毕竟燕飞尘曾穿过女装,又跟施莺莺亲如姐妹多年,有这么多年的姐妹情谊打底,就算燕飞尘长得再好,也让人很难往风月之事上想。
恰巧这时,大燕旧臣们为了对施莺莺示好,正打算挑个人送给她呢,燕飞尘便自告奋勇地把自己给报上去了,毕竟短时间内还真的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他是大燕皇子,血脉纯正,出身高贵;再加上他相貌出众,眉目端丽,定然不会招致厌恶;而且他还和施莺莺相识多年,就算不能得宠,看在这层交情的份上也不会被苛待……
大燕旧臣们对他挺身而出自愿和亲的行为交口称赞不绝,可只有燕飞尘自己知道,他究竟图什么:
他根本就没考虑什么政治联姻、安抚民心、势力合并之类的问题,他只想让施莺莺看见,身为“大燕皇子”的自己。
可出乎燕飞尘意料的是,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也没能得偿所愿地在施莺莺脸上,见到任何正常姑娘在谈及自己的婚事的时候,会流露出的害羞的、腼腆的神色。
她只是噙着淡淡的笑意低叹了一声,婉拒了燕飞尘的自荐:
“我可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有人会伤心的呢。”
燕飞尘隐隐明白了施莺莺话中的那个人是谁,却还是不甘心,便争辩道:
“可自古以来长幼有序,如果长兄没有成家,后面的幼弟便不能越过长兄去提前结婚……”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施莺莺真的那么喜欢谢北辰,一定非他不可的话,也得捎带上燕飞尘这个添头。
施莺莺立刻从善如流地改口道:
“可我只喜欢年轻的,除此之外,别的都不想要。”
燕飞尘尚不死心,努力争取道:“我也不算老啊!”
施莺莺微一挑眉:“那我就喜欢蠢一点的。”
燕飞尘终于被哽得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了。
旁观一切的系统发出了来自内心的感叹,谢北辰的一切对手都输在了太要脸上:
如果换谢北辰来,他这种时候肯定就打蛇随棍上,说自己是天下第一的笨蛋了;但燕飞尘说不出口,毕竟这是个被当成女孩子养了二十多年的人,脸皮薄,要面子,放不下身段来。
所以他只能无言以对地看着施莺莺慢条斯理放下手中批阅奏折的笔,拢起长长的衣袖,对他笑道: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大燕皇子。”
燕飞尘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那种熟悉的鸡同鸭讲的感觉又回来了:不,我觉得你不知道。
施莺莺没能察觉燕飞尘这点微妙的预感,继续道:
“你在担心我接管了原本属于你的国家之后,会不会苛待你的臣民,会不会在未来的权力更迭中,因偏向朝云一方而有害于你们。所以你们才会如此急迫地想送人进我的后宫,以达成通过联姻平衡势力、稳定人心的效果。”
燕飞尘瞬间有了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不,你想多了,莺莺,我真的只是很简单地想和你成亲而已。
“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如此目光短浅,只想通过削减大燕的国力来达成权力平衡。”施莺莺将她摊开在桌上的,只展开了一半的长卷一推,它便骨碌碌地滚下了案桌,一路展开,绵延到了燕飞尘的脚下:
那是一副按比例精细绘制而成的堪舆图。
万里锦绣绵延不绝,鱼米之乡,塞外风沙,十万大山,江河湖海,尽数凝聚在这一方长卷上了,依照这幅堪舆图的精细度和详尽程度来看,必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要不你以为,我在和你遥遥对峙的这几年里,专门派出船队去做什么?”施莺莺在燕飞尘震惊得险些连呼吸都忘掉的空当里笑道:
“我可是要做天下共主的人,怎么会只着眼于两国之间的权力斗争呢?大燕的国力对我而言十分重要,我不会轻易出手的,你且放心罢。”
燕飞尘心神激荡之下,无意间抬头一望,正好迎上了施莺莺那双暗蓝色的桃花眼:
那宛如冰封深湖般的双眸里,有燎原的野心之火,有蓬勃的战意,有冷静睿智的光芒,甚至有着能着眼于天下的王者风范……
却半点温柔的情意都没有,更罔论任何一个人的影子了。
燕飞尘心惊之下甚至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理解错了,便试探着问道:
“殿下一诺千金,自然是好的,可是我的皇弟他……”也喜欢你好多年了,你又该怎么办呢?
系统唏嘘地看着欲言又止的燕飞尘,无限同情:
小伙子,我能理解你不敢把话说完,生怕给情敌递台阶的谨慎心理,但你更要明白,你面对的是施莺莺啊!
你跟她打直球地谈感情,她都能片叶不沾身地给你把球打回来,更何况你连个直球都不打,都不敢把话说完整,她分分钟就能给你把话题从感情戏跑偏到权力争斗的戏码上!
施莺莺果然也不负系统所望地把燕飞尘这番话理解成了另外一个意思,回答道:
“我自然理解谢北辰的抱负,要不当年,他就不会和我联手了。”
燕飞尘:不,他没有任何抱负,你真的想多了。
“他也在等天下明主,想看盛世太平,再加上他这些年来于我有功,你大可放心,就算不用联姻,我也不会为难他的。等事成之后,我自会送谢北辰离开大燕,和他母亲团聚。”
她这番话说完后,燕飞尘眼里最后的一点光也熄灭了:
哪怕在说到和她相伴多年、同进同退的谢北辰的时候,他这位皇弟的影子,也最终未能进入到施莺莺的眼底。
——也是啊,人类怎么可能以一己之力,撼动千年不化的深潭呢?
于是他细细地看了施莺莺最后一眼,最终起身深施一礼后匆匆离去,没走出多远,就在走廊上逮住了探头探脑的谢北辰。
燕飞尘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争强好胜、争风吃醋的心思了,他一心想问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而跟在施莺莺身边这么多年的谢北辰就是个很好的询问对象:
“你们这位长公主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回想起那个温柔的、却又十成十冷漠的眼神,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低声道:
“她看所有人的时候,都不像是在看活人,她根本就没把任何人放在心上。”
“你才发现啊?”谢北辰笑道:“我早就知道了。”
燕飞尘难以置信地追问道:“那她为什么会在乎你?”为什么她能不对任何人动心,却又这么关注你、了解你?她甚至都记得你的名字!
只是后面的这些话,已经没有必要说出来了,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弟在面对施莺莺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一点难得的默契,可惜这份默契来得不是时候。
知道自己终于取得了阶段性胜利的谢北辰笑了起来,优哉游哉地整理了一下衣袖。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跟在施莺莺身边多年的缘故,以至于这个动作他做来的时候留,都与施莺莺有着如出一辙的潇洒风流:
“因为她说,她不会让我死。”
——她蔑视爱情,认为这是无常的东西,世间种种风花雪月,到头来都不如手中的权力能让她安心;所谓的“神仙眷侣”的相伴,也不如建立在冷冰冰的利益关系上的盟友关系来得牢固。
对这样的心怀大志、心怀家国天下的明君之材而言,当年在江上的那一句“我不会让你死”,便已然等同于爱语了。
他迎着燕飞尘难以置信的目光,得意地笑了起来:
“你比不过我的,皇兄。”
作者有话要说:*甘薯:地瓜。《农政全书》:甘薯所在,居人便有半年之粮。
*马铃薯:土豆。《松溪县志》:马铃薯掘取,形有大小,略如铃子。
*为了配合古代背景,本文一切种植活动均有所简化,不对任何实际种植生产活动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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