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四章(1/2)

“我还没说完,你先别打岔。”

隋策于是清了清嗓子,坐直了身体端正姿态。

商音敛起神情,语气谈不上严肃,但听着无端有些板正:

“我娘当年的死曾引起了不小轰动。她早年怀过一次未足月的孕,可惜半途滑胎,此后就一直断断续续地保不住,每次都是没过三个月就出事,很长时间未能再得龙嗣。她养了好些年,直至我八岁时才再度身怀有孕。

“父皇高兴坏了,甚至私下里曾戏言,说若是个皇子就当封储君——前两年太子因病过世,位子便空了出来,数年来争论不休。”

彼时的朝局暗流涌动,凌太后寿终正寝,原本聚在她身边的多方势力纷纷开始各怀鬼胎,另谋出路。

而太子无疑是个中关键。储君涉及国祚,更与众人今后的福祸相依不可分,谁能攀上太子的高枝,自然能保百年家族无忧。朝官背地都在猜测这位子能花落谁家,却又不敢轻易试探天子的想法,暗中不知使过多少手段。

“事发在那年的冬日,小雪刚过,天寒地冻。”商音说道,“我娘路过花池时摔了一跤,跌入潭中。她身子虽然还不重,但寒气入体加之小产,人就这么没了。”

隋策双目一眨,视线便轻轻调开落在了桌沿上。

宫闱秘事他知之甚少,只在祖母大长公主与他母亲闲谈时听过一二。

荣贵妃的死并非意外,好像是曾经依附于凌太后的蒙氏指示尚在宫中为妃的女儿下的毒手。

曾有宫婢指认了蒙淑妃跟前的侍女,还见过她本人在案发处附近张望。

这桩丑闻难得没有被按下,甚至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隋策抬眸时,商音那双墨黑的瞳便望进他眼底,其中似乎锐利却又缺少温度,“你想说这一切是蒙氏所为,三法司对外公告称淑妃曾在事出前与其娘家人来往过密,有谋害皇嗣之嫌,人证物证俱在,是吗?”

隋策顺着她的话问:“不是吗?”

“当然不是!”商音忽然打断,“三法司怎么查的案,拿出的是什么人证我管不着,但那日我记得很清楚。”

她说:“我母妃吃了梁雯雪送来的一碗羹汤,之后就说头晕不舒服,想出去吹吹风。”

“她人是如何落的水我无从知晓,但这件事梁家绝对脱不了干系,那碗汤有问题!”

他听出这话里有异,敏锐地问:“你怎么能这么肯定,食物一定被人做过手脚?”

商音毫无隐瞒:“宫里有个老太监,曾经伺候过我母妃,不止是我怀疑,连他也这么说过。”

隋策:“老太监?”

“嗯。”重华公主如实点头,“他姓顾,年事虽高,可入宫时日久,资历老,许多管事的太监都曾是他的徒弟。”

她提起此人便满是感激,“这么些年来,我能在后宫立住脚,多亏有他提点帮扶。”

“老太监……”隋策仿佛想起什么,他恍悟似的打了个响指,“原来你宫宴时偷偷会面的人就是他?难怪我寻了半日没看出有谁半途离席。”

“宫宴?”

商音想了想,“是‘回门’那天?”

说便皱眉:“怎么,你还怀疑我红杏出墙?”继而愠恼地竖起指头,“你跟踪我?!”

隋策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啼笑皆非地将她的手指摁下去,“不是,路过,真的是路过,我连你们在干什么都没看见。而且,我这不是也没对你讲过吗……唉,不提这个了,言归正传。”

他强行岔开话题,“继续说梁雯……梁皇后。”

商音只好暂时不与之计较,翻了个白眼接着道:“事后发生的这一切,也越发证实了我的猜想。

“蒙氏当年虽是权臣,可一朝败落,因为谋逆的罪名斩首的斩首,绞杀的绞杀,发配充军充妓抄家,几乎是一夕之间被清了个干干净净。

“你反观梁家呢?在凌太后掌权时不温不火,因蒙氏倒台,我母妃身死,正值年华的二皇子顺理成章‘立长’而为太子。她梁雯雪自然也就母仪天下,梁家跟着鸡犬升天,不过一年时光便把荣家的朝官斗出了内阁,一个不剩全贬到了穷乡僻壤。”

她言辞凿凿,“你说,我娘的死,最大的受益人是谁?是梁雯雪,是梁家。

“自古太子都有立长不立贤的惯例,蒙家所出的五皇子又足足比二皇子小了三岁,即便我娘腹中胎儿真会威胁到储君之争,那也是他二皇子担忧,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宇文承啊。

“无论怎么想,蒙氏都是梁皇后的替死鬼,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言至于此,商音愈发气愤,狠狠地一甩袖子,“可惜我手上没证据,毕竟那时年幼,等回过神来,痕迹肯定早被他们销毁了。”

她这番话里尽管情绪愤懑,多有个人喜怒掺杂其中,但如若所言皆是事实,梁家的确嫌疑最大。

鸿德帝执掌实权的这十年来,梁国丈一家若不是靠梁皇后的裙带,太子的脸面,很难爬得这么快。

“所以。”隋策将撑着下巴的手挪开,“你是因为这个缘由,才处处与梁少毅作对,你想将他们一网打尽,报仇雪恨?”

“是啊。”

她倒是承认得痛快,面上瞧不出太多的愤恨和咬牙切齿,平静得仿佛在陈述一件事实,“我这些年的苦全是拜梁氏所赐,他们害我自小没了母亲,又没了依靠,害我不得不从八/九岁起要看人脸色。找他们一一讨回,有什么错?梁家的荣耀本就不属于他们,是他们扒在我娘的尸首上吸血的,即便全数贬为庶民也是活该。”

隋策无言地抿了下唇,鼻息间意味不明地轻沉一声,靠在椅背上看她,“你小小年纪,就要抱着这么大的仇恨活吗?”

“不然呢?”商音像是觉得这话好笑,她不置可否地耸了下肩,理所应当道,“我若不抱着这么大的恨意,可能根本就活不到成年。”

隋策眉梢动了一下。

他目光迎上商音的视线,那双星眸清澈幽邃,望到深处时有看尽龌龊与浮世的冷漠,让人没由来地跟着心生起一抹微凉。

“诶——”商音见他眼神不对,连忙打住,“我告诉你哦,我可用不着你同情。”

公主殿下依旧一身铮铮傲骨,“实话说,我连我娘长什么模样都记不太清了。小时候受过的罪,偶尔想想是会感到很委屈,但如今我过得挺好,犯不着别人怜悯我。

“报复梁家,仅仅是不甘心无耻小人洋洋得意,想替自己出口气而已,我并非深闺怨妇,没那么多苦大仇深的情结。”

隋策叫她这话一堵,倒是说不出什么来了,只能一点头,笑道:

“是,是鄙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轻贱公主殿下了。”

随即又纳闷地支起面颊,指尖把弄着空酒杯,“寻常女孩子不都喜欢被别人心疼的吗?有人疼总比没人疼好啊,怎么你还介意上了?”

商音乍然被他问住,颦眉想了想,“我有我父皇心疼我就好啦。”

“别人心疼我,可怜我,对我有什么好处吗?只会显得我很没用。”

“……”

他实在是对这个想法无法恭维,只好佩服地摇头苦笑,“不愧是你,事事都要逞能。”

隋策眸色渐渐沉下来,“梁国丈当年在皇上初初临朝之际,力剿西南凌氏叛党,是有清君侧,平反贼之功,不单单是靠裙带坐稳现在的地位的。”

他一件一件地与之权衡利弊,“我朝公主势微,又不能开府,你要拿什么和权倾天下的佞臣斗?

“如今只是两个寒门就闹得满朝非议,更别提你再有什么大动作了。”他提醒道,“梁少毅可不是吃素的。”

“我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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