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6(补)(2/2)

既然老夫人的病要好了,那她也可以启程去别庄了。

前往别庄之前,傅莹珠统共不过需要与两人告别,一是老夫人,二就是周嬷嬷。

傅莹珠先来了木樨堂,与老夫人道别。

先牵着老夫人的手说了会儿闲话,见老夫人不止身体好了,精神也变好了,眼睛里面重新凝聚起亮光,傅莹珠才道:“祖母,见您身体好转,孙女儿也不便再留。”

“日后,孙女儿不在身边,还望祖母多多照料好自己。”

有道是等闲离别易消魂,老夫人本来就是为了要送走傅莹珠伤心难过、郁结于心才病倒的,这厢听傅莹珠说些道别的话,像是头顶悬着的一把剑直接落到了肉上,胸口直接疼了起来,眼眶也红了。

老夫人一向喜怒不表,面上的神情永远是清一色端庄自持。可自从病倒以来,不知道在傅莹珠跟前失态了多少次,也不差这一回了。

此时老夫人眼眶微红,已经足见她心中撼动。

是真真难受极了。

“莹儿啊……”

老夫人紧紧攥过来傅莹珠的手,满眼都是不舍。

她倒情愿自己未曾遇到那位大师、未曾窥探过天机,也好过此刻要经受别离时的伤怀。

“不能再多留几日吗?”心中知晓傅莹珠要去别庄一事已成定数,老夫人将眼中的泪忍了又忍,期期艾艾地问道。

不等傅莹珠说些什么,老夫人自个儿便道:“这事就这么定了,不过三日功夫,想来也影响不了什么。这几日来,你日日近身服侍,若是真有夺气运一说,我早该死透了,哪儿还能好起来?依我看,就没什么相克之说。”

她气势汹汹,颇有问责天道的架势,“若是真有什么天谴,就冲着老身一个人来!”

转头看向傅莹珠,语气缓和了许多,“你不若多留三日,多陪陪祖母?”

傅莹珠本来不想答应,可一听老夫人她那语气实在可怜,再看着对方期待万分的神态,傅莹珠说不出拒绝的话。

命理天道、神神鬼鬼的学说,在傅莹珠看来,就像姜太公钓鱼,是愿者才能上钩。

可傅莹珠就是那个不愿的。

哪有什么八字不合,不过是小人作祟。

如今她铁了心的要去别庄,只不过是不想再淌侯府这趟浑水罢了。

在这儿蝇营狗苟的钻营,到头来,也不过作土一抔,哪里有她一个人山野游玩自在快活?

傅莹珠自个儿不信,却也不会告诉别人,这是迷信要不得。

破除成见太难,非要与老夫人这种老人争一个对错也不容易,况且,告诉一位老者她一辈子坚持认定的东西大错特错,费时费力不说,也不失为一种残忍。

难得糊涂,还不如,就糊涂下去,别有太多无谓的争辩。

傅莹珠真心爱护老夫人的身体,此刻百依百顺,软语宽慰道:“祖母想要孙女儿留下,孙女儿便再多陪祖母三日,待到了郊外的庄子上,也会常常给祖母写信报平安的。”

老夫人含笑应了,心里却愈发难受了。

多好的孙女,若是真走了,她身边可就只有傅堂容这个棒槌儿子了!

至于傅明珠和陈氏?

呵,也不看看那两人这几日来跑得多快,完全指望不上。

老夫人沉思片刻,眯了眯眼睛,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自己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找过老夫人后,傅莹珠又去寻了周嬷嬷。

周嬷嬷是个人精,在府中教学时,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傅莹珠要下别庄的事情,早就有所耳闻。

外头可都在传言说,侯府被闹得天翻地覆,侯府老太君都被折损得病倒在床上,卧床数日不起,这传言向来是越传越离谱的,甚至有人在说,说不定连侯府前一位夫人也是被傅莹珠给克走的。

这样的话,她一个老嬷嬷听了心里都不舒坦,何况傅莹珠一个小姑娘。

本以为,这个小姑娘终究要在嫡母身上栽跟头,还怜惜着呢,可今日一见,周嬷嬷便觉得,此子通透豁达,已经远超常人,甚至就连自己也是远远及不上的。

被外面的人这么说,还眉目舒展,半点不见即将踏入悲惨命运的惶然与顾影自怜,这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姿态,当真令人折服。

周嬷嬷心中暗暗点了头,对傅莹珠的满意溢于言表。

待傅莹珠走后,周嬷嬷却是来到了木樨堂。

老夫人愁眉不展,还在为了要送走傅莹珠的事心烦意,见了周嬷嬷,勉力持起和悦的表情待客。

周嬷嬷开门见山地说道:“老夫人,老身此番前来,是要与您告辞了。”

“虽说只在侯府短短数月,可我自觉已经没有太多可以教给大姑娘了,大姑娘聪慧、自己便懂得变通,想来会有更大的造化。”

周嬷嬷本就是要走的,只不过正巧老夫人病倒了,才耽搁了一些时日。

如今,老夫人病好了,她便来告辞请离。

周嬷嬷这话说得老夫人心底又哎呦哎呦痛了起来,再聪慧的孙女,老天爷也不让她留在她的身边,再大的造化,恐怕也见不着了。

这一下可戳到了老夫人心头的伤心肉,正要落泪,周嬷嬷又道:“老姐姐,侯府的家事我不好插手。只是有些心里话,临走前便一并说了。”

周嬷嬷在宫中见过的脏事,不比侯府少。其中水深,一探便知。

“先前老身听闻,为您与大姑娘批命格的,是一位来无影去无踪的大师。大师的本事如何,我暂且不谈。只是要说起观天象,知天机,批命格最厉害的人,我倒是认识。”

“此人当属前些年在钦天监任职的老天师了!”周嬷嬷笑着说,“我与大姑娘有缘,便请来老天师,替她批批命格吧。老天师从钦天监离职后,时常云游各地,前些日子写信与我,说近日在京城落脚。我与他有些渊源,倒还有几分薄面,能请得动他。”

老天师,老夫人自然也如雷贯耳,听闻他手段了得,已经有了半仙之称。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帮着当今圣上破解了不少谜题。观星象,观国运,可保国泰民安,海晏河清。

如此身负盛名之人,自然少不了权贵巴结,想请他为自己批命。只是老天师性格捉摸不透,不是好相与的,是以能与他结交的人不多。哪想周嬷嬷临走前,能送老夫人这么一份大礼呢?

老夫人简直像被馅饼砸中了脑袋,她本就想着再找一个手段了得的方士,给傅莹珠和自个儿批命,也好更确切一些,周嬷嬷就给她送来了老天师。这不就是瞌睡就送来枕头?

再说方士,还有谁能厉害得过老天师呢?

如此一来,老夫人的心更是安定了,她真心道:“多谢你,老姐姐,这一次是我欠了你天大的人情,日后定然要报答的。”

汀兰院。

傅堂容一踏进来,陈氏便迎了出来。

她一脸难过欲哭的模样,丝毫不见方才听到丫鬟报信时的气急败坏,委屈极了开口:“侯爷。”

方才,丫鬟报信来说,老夫人要再留傅明珠三日。

自打傅堂容说要走傅莹珠走,陈氏一天一天数着日子,比等过年还要心切。

结果傅莹珠还没送走,木樨堂那边却说,老夫人要再留傅莹珠三日?

这叫陈氏心里顿感不妙。

莫非是她猜错了傅莹珠的用意,她去讨好老夫人,为的并不是叫老夫人与傅堂容抗衡,而是颇为聪明的,选择了拖延之道,留三日后,再留三日,人这一生还能有多少个三日,拖延着拖延着,万一就叫她想出办法来了呢?

真是岂有此理。

是以傅堂容一来,陈氏立马就迎了上去,要告傅莹珠的小黑状。

她泫然欲泣:“侯爷,大姑娘是越来越不把你放在眼里了。”

“她找了母亲撑腰,说要再在府里留三日。”

“母亲也是老糊涂了,大师都说了,傅莹珠不宜留在侯府,会波及侯府的风光,若不快快将她送走,如何对得起傅府的列祖列宗?”

“也不知道她给母亲灌了什么样的mí • hún汤,将让母亲的心一次次朝向她那边,简直忘了当家做主的是您啊,侯爷。”

傅堂容原本见陈氏委委屈屈,心里还有些不耐烦,可一听陈氏忧心的事竟是为了他,当即皱起眉头,重视起来。

傅堂容难抵陈氏的怂恿与撺掇下,陈氏一番话后,他亦是火冒三丈,转头去了木樨堂。

陈氏窃喜着,赶紧跟到傅堂容身后,一道前去。

两人一起到了老夫人跟前。

傅堂容一进木樨堂,便扬声质问:“母亲是否太过纵容大姑娘了?”

听说老夫人将傅莹珠留下好几日,傅堂容只觉得她是没将他这个当家做主的放在眼里,越想越气,“您要再留她三日的事,我听说了,可母亲,您这是老糊涂了!”

“若是任凭她为所欲为,说不去别庄便不去,这次是三日,下次是五日……如此反复下去,一辈子都去不了,置我们侯府的安危与我侯爷的尊严何顾?!”

“这个家到底是儿子在当家,还是您在当家啊?母亲?!”

傅堂容语气亢奋昂扬,到情绪激动处,频频挥舞起手臂,老夫人越听,脸色也越往下沉。

等着傅堂容长篇大论说完,老夫人却是冷笑连连,重重敲了一下手中的红木嵌银拐杖,怒道:“是谁和你说,是我放任莹儿为所欲为了?”

她心里倒也清楚是谁撺掇儿子过来的,骂着傅堂容,锐利的目光却看向陈氏。

“不是她不想去别庄,而是我这个老太太想留她几日。她这些日子,没有说过一句给自己求情的话,不过都是在担心着我的病该怎么治、胃口好不好要怎么吃,不信你便去问柳叶!”

傅堂容沉默了。

在傅堂容身后的陈氏原本还想帮腔,闻言,大气都不敢出。

傅莹珠居然没给自己求情?

不应该啊!

眼看着陈氏心虚,傅堂容不知悔改,老夫人简直气得心慌。

自己这个儿子,是真棒槌啊!她这个做娘的才好了几天,他就由带着陈氏来木樨堂闹事。

老夫人失望极了,“那么大个儿子和儿媳都不在眼前尽孝,老身寂寞,多留她三日,不行吗?我病了这么多天,你来看了几回?居然有脸来说,这侯府是你做主?”

“不过三日而已,列祖列宗还没说答不答应,你倒是先不答应上了,是想看着我这个做母亲的早点去死吗?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亲?”

在她声声逼问下,声称自己是个孝子的傅堂容脸色羞红难当,低下头,两眼皆是愧疚,埋怨地看了撺掇他过来的陈氏一眼。

陈氏装作委屈地垂下眼帘,一双手的指甲几乎全部剜进肉里,要恨死了。

好她个傅莹珠,真是好深的谋划,竟然叫老夫人完全与她一条心了!

等三天便等三天,陈氏定了定神,今日的亏吃了就吃了,好不容易来木樨堂一趟,可不能白来。

她得要老夫人一句准话,三日后必须遣送傅莹珠去别庄,千金一诺,老夫人必然不能反悔,届时,即使是天王老子拦着也无用。

陈氏想明白了这遭,呼吸才稳了稳,正欲开口说话,柳叶掀开门帘进来了。

说是,周嬷嬷请来的那位老天师到了。

做贼心虚的陈氏几乎是同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什么?老天师?

不会是……那个老天师吧?

不会吧?

当朝之人,能担得起老天师名头的,只有一人,也就是钦天监任职的那位。

只是那位已经卸任多年,如今只活在众人的口口相传中,只怕小辈一些的人,都几个没听过他的名号的了。

老天师如今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踪迹,已是许多年未在京城露过面。

如此人物,又怎会忽然出现在侯府中呢?

倒是近来听闻有人仗着老天师的名头行骗,好像还被抓住下了大牢。

这种事情屡见不鲜,此次,约莫是有人行骗行到侯府头上来了。

思及自己之前请来“大师”的行径,陈氏深觉这次这个老天师肯定又是个假的,暗暗松了一口气,放心不少。

此天师非彼天师,只怕是老东西舍不得傅莹珠,特意请人来做的局呢。这种把戏,不算精明,陈氏能想得到,老东西也能想得到。

呵呵,所以说人老了,脑子就是糊涂,这点把戏怎么能瞒得过自个儿?要说弄虚作假,李代桃僵,她陈氏才是个中高手!

如今这是行骗到祖师爷头上来了!

且看她如何拆穿老东西的局,要她也丢脸一次。

陈氏微微抬眼,此时才恢复了镇定。

而傅堂容听闻老天师这个话,立时瞪大了眼睛,问出了陈氏心里的疑惑:“老天师?什么老天师?”

老夫人此时微微一笑,高深莫测道:“老天师自然就是老天师,除了老天师,还能有哪个老天师?”

“莫不是……”傅堂容停顿住了,一张脸隐隐泛着激动之色,已经忘却刚才被训斥的的羞恼,换成了即将见到偶像的动容之姿,“果真是他老人家?我少时与他见过一面,当真是仙风道骨的人物啊!只是不知母亲如何把人请到家里来了?怎么也不提前准备准备,好生招待一番?”

嗯?傅堂容见过老天师?

陈氏兀的瞪大眼睛,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既然傅堂容见过老天师,那是真是假,岂不是一见便知了?

老东西可能找人来骗她,傅堂容就不至于了吧?

陈氏这边还在恍惚着,便听见门帘微响的声音,有脚步声在靠近。

心中霎时一紧,陈氏抬眸望去,看见一个年逾甲子的老人。

对方须发皆白,身高八尺,眼神精明,体态轻盈,一点也没有龙钟老态,当得上一声鹤发童颜。

老夫人拄着拐杖,站了起来,弯着腰要见礼。

而此时的傅堂容看见老天师,则是整个怔住了一番,随后眼眸微动。

陈氏快急死了。

臭男人,到底是不是老天师,你快点说啊!搁这儿表演什么呢!

正当陈氏想要说话时,一直怔住的傅堂容一个箭步冲上前,然后“扑通”一声,屈膝跪拜下去:“傅堂容不才,见过老天师!”

陈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