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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与赵肃的老师戴公望同科,在裕王府目前三位讲官中,资历是最浅的,所以说话也是慢声细语,不像高拱,是个竹筒倒豆子的急脾气。

高拱插了句:“左顺门之后,哪里还有敢开口的言官,严嵩父子横行,更把他们嘴巴都封死了!”

他说的左顺门事件,是指嘉靖三年,群臣聚集在左顺门外跪请嘉靖不要将他爹兴献王追封为皇帝,结果嘉靖一声令下,一百八十多人受到夺俸、廷杖、充军等不同程度的刑罚,其中十七人被活活打死,从此之后,人人无不闻左顺门三个字而变色。

这件事情的起因其实非常扯淡,嘉靖皇帝本来就是藩王继嗣,要过继给自己的伯父,也就是弘治帝,才算是正统,但他非要追封自己的老爹为皇帝,群臣不同意,他就死磕。最后便是以左顺门血案告终,皇帝赢了,从此乾纲独断,我行我素,几十年不上朝,大伙儿也不敢说什么,还得争先恐后写青词讨他老人家欢心。

后来严嵩当政,又有一批言官因为弹劾他而落马,久而久之,没有人愿意再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不过这也并不意味着言官无事可做,虽然严嵩父子不能碰,但他们的手下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加上朝廷内外每天都有无数鸡毛蒜皮的小事,能闹腾的事可就太多了。

所以有人说,在左顺门之后,大明言官的脊梁就被打断了。

裕王刚被殷士儋说得心情稍微安定下来,又被高拱这一盆冷水泼了个倾头盖脸。

陈以勤苦笑:“我说老高,你非得跟我们唱反调吗?”

我好不容易把王爷安抚好,你又来横插一杠子,算怎么回事?

高拱哼哼两句,总算不出声了。

殷士儋笑道:“其实景王有严世蕃,我们也有一个他们没有的宝贝。”

见三人都望向他,殷士儋不紧不慢道:“小世子。”

陈以勤一愣,随即大笑:“妙!再怎么说,陛下也只有这么一个聪明伶俐的孙子!可万一,”他转念一想,又有点迟疑:“要是严嵩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陛下不见呢?”

高拱道:“这还不简单,让人递个话,说世子回来之后受了惊吓,嘴里一直喊着想见爷爷,陛下再狠心,总归还是渴望天伦之乐的,这事十有bā • jiǔ就成了。”

裕王大喜:“还是三位师傅有法子!”

第19章

裕王府内室,李氏放下手中玉簪,左思右想,有点神思不定。

被她召来的冯保恭顺地站在跟前,静静地等她发话。

李氏虽是侧妃,却无异于掌管着裕王府上下内务,她出身寒微,祖上没有一丁点背景,却能够被裕王看中,进而成为最受宠的,除了她的美貌之外,自然还有聪明才智和玲珑心思。

这就是嘉靖和裕王这两父子最大的不同。

换了在嘉靖后宫,李氏这样的女子,十有bā • jiǔ是像当年曹端妃那样被赐死的下场。

这位皇帝强大,多疑,寡情,他最爱的只有他自己,连对儿子都冷冷淡淡,女人更是可以随意舍弃的,在壬寅宫变之后,他对后宫的防范甚至比对宦官还强,所以嘉靖皇帝在位数十年来,从没听说过后宫嫔妃争风吃醋的,因为大伙没那个胆子。

但裕王则不一样。他好说话,好捉摸,虽然性情软弱,可只要能讨得欢心,他就会对你言听计从,李氏母凭子贵,地位相当稳固,她虽貌美,却不恃宠而骄,所以连高拱陈以勤这些人对她也没话说。

“永亭,世子这几天总吵着要见那个赵肃,自那日之后,你也见过他几面,你觉得此人如何?”李氏终于道出自己的疑问,冯保与府中主子的关系很好,裕王和李氏都称呼他的字。

冯保笑道:“行止有度,不骄不躁。奴婢斗胆一猜,娘娘是想让他来给小世子启蒙?”

李氏点点头:“听王爷说,此人是福建乡试第一,想必有些才能,他几次来访,与王爷他们在前厅议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凑上前去,所以才想问问你。”

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无论从前程还是自己本身来说,都对朱翊钧爱若珍宝,自然也想给他最好的教育环境,可现在裕王地位未稳,行事不好张扬,高拱几人虽有大才,让他们放下正事不干,来给一个四岁小娃娃启蒙,也太说不过去。

这便想到了赵肃。

“不瞒娘娘说,王爷先前也说过这事儿,不过高师傅说,明年就是会试了,等赵少雍能拿下功名,证明他确有真材实料,再谈此事也不迟。”

李氏一想也是,便不再提起。

只不过她与冯保都低估了小孩子的记性。

与其说朱翊钧是记得赵肃,倒不如说是惦记着他买给自己吃的那些零嘴。府里做的东西再好,家花总没野花香,可他左等右等,也没等到赵肃承诺要带给自己的豌豆黄,驴打滚,还有那十九根暂时“寄”在小贩那里的糖葫芦,于是才嚷嚷着要见他。

当然,小屁孩还是有几分聪明劲儿的,他不敢跟父母说他嘴馋了,只是翻来覆去说要见赵肃,裕王与李氏自然只当他和赵肃分外投缘。

如此过了几天,李氏被他闹得无法,只得让裕王将赵肃叫过来。

陈洙推开小院子的木门,就瞧见赵肃靠在藤椅上,一手拿着本《论语》,一手抓着根串了肉片的竹枝在小火炉翻来翻去,头顶的阳光穿过沙沙作响的叶子铺下斑驳树影,给秋日的北京城带来几分清爽暖意,微风轻轻带起他的衣袖发梢,端的是慵懒闲适,浮生偷欢。

“还没进门,就闻到你这肉香味了!”陈洙凑上前,毫不客气地拿起一旁烤好的肉片尝了一口。

“又多一个人来分肉吃,早知道我就把门落锁了。”赵肃郁闷道,却懒得动上一动。

陈洙感叹:“少雍,你可真会过日子,备考温书也不忘开小灶,谁以后要嫁了你,就有福气了。”

赵肃哈哈大笑:“伯训兄深有感触,不如来当我媳妇儿算了!”

陈洙瞪他一眼:“莫要乱开玩笑,话说回来,你这年纪,差不多也该成亲了。”

赵肃漫不经心:“不急。”

陈洙摇头:“你不急,只怕你娘已经帮你订好亲事,只等你金榜题名,就回去拜堂了。”

赵肃把书往石桌上一放,煞有介事:“鞑靼未灭,倭寇未平,何以家为?”

陈洙刚喝进嘴的玉米羹差点喷了出来:“那你一辈子不成亲算了!”

话虽如此,心中忍不住有一丝窃喜,却为何而喜,陈洙也说不上来,只得寻思转了话题,以免对方发现自己的窘迫。

他眼角余光一扫,拿起桌上的册子,咦了一声:“这是最新一期的例文荟萃?听说昨日甫一面市就被抢购一空,你怎么买到的?”

“问陈大人借的,你若是要,便先拿去看好了。”

不要小看古人的智慧,不要以为明代就没考前参考书,在这本书面前,赵肃再一次深深感受到这一点。

所谓的例文荟萃,就是集合了嘉靖朝这几十年来所有的会试题目,包括每一届中了进士的那些人的文章,甚至还有阅卷官的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