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2/2)
接下来相处果然按着皇帝的要求有条不紊的进行,也不是刻意的保持距离,就是主子和奴才之间最标准的往来,张弛有度的,很从容稳妥。至少她是这么认为。比方司衾前的更衣,以前解裤带时皇帝会回避,不要她上手说自己来。现倒很坦然,心跳如雷的变成了她。她跪地上努力维持水平的时候,皇帝笔直的站着。她从他背后的穿衣镜看过去,他微微偏着头,流丽的肩背线条。她他眼里已经和御前的太监们没什么两样了。
她一面怅然一面庆幸,这样多好,谁也不牵挂谁。那细微的一点好感不足以支撑起漫长的禁宫岁月,再只要一年,一年后就能海阔天空了。她走了自然有新填充进来,万岁爷渐渐会忘了她。她他跟前不过是极短的停留,也许若干年后有提起以前那个二皮脸的素以,他会拧眉想一阵,想不起来了,再问一声“谁呀”。
素以还是个容易快乐的,她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打扫了出去,什么小秘密啦、万岁爷牵她的手亲她的脸啦,那些统统都扔掉。她给小公爷熬鹰,给鹰取了个文雅的名字叫松格里。驯到第七天的时候这只鹰饿得只剩皮包骨头了,开始给它喂兔肉羊肉。小公爷惊奇的发现他的鹰对他没有敌意了,把他乐得上蹿下跳。
“姑娘您可太神了,都不知道怎么谢您。”小公爷拍拍胸口,“往后有什么要帮忙的一句话,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给您办。”
素以正给鹰缠尾毛,今天是松格里头一回上场练捕猎,缠上尾毛是怕它飞跑。小公爷驯鹰方面完全是个门外汉,爱玩,自己又不会驯化,真就是坐享其成的少爷作派。嘴倒是挺甜,追着谢她,一箩筐的好话。她笑道,“别介,您言重了,心里也过不去。”
“要谢要谢,等回了热河请如意茶馆听戏去。”他边上手舞足蹈,“那茶馆好啊,京戏昆曲全请名角儿压场。您爱唱戏吗?还能拜师傅学票戏,师傅给您指点,教您吊嗓,给您拉二胡叫好,几天下来也能小有所成。”
场子里的兔子鸽子之类供鹰捕杀的玩意儿都备好了,拴住了腿不叫逃,绳长,满场又跑又滚的。素以揭开鹰的眼罩,把松格里往栅栏里一抛,应道,“票戏那是男的玩儿法,谁见过女家吊嗓的!要是乾清宫来上一嗓子,管保立马下了慎行司大狱。”
鹰饿红了眼,围栏里大开杀戒的当口,小公爷还琢磨什么能叫女感兴趣,“会糊风筝,那带放风筝去?”
“是做奴才的,跟您听戏放风筝都不成。”素以摇摇头看天,“再说这时节也不对,今儿立冬啦,谁见过冬天放风筝的。”
其实这些都不是重点,小公爷想说的是别的事儿。素以和他一块儿熬鹰熬了好几天,他是自来熟不提,素以对他也不像先前那么拘束了。两个天南海北的扯,有点做了朋友的意思,所以他说话也没那么咬文嚼字。
关于她和万岁爷的事儿,小公爷觉得作为朋友有义务给她提个醒儿,“御前有阵子了,瞧皇上对还不错。皇上百样齐全,就是老婆多。老婆多是非多,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她迟钝的点点头,“老婆不多,皇帝还有什么做头!觉得做皇帝最大的乐趣就两点,老婆多是一点,还有一点就是老婆再多也不苦恼,可以继续往家接,这可是平常办不到的。”
敢情她都知道,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小公爷斜了眼儿,“那说好是不好?”
别来说没什么,她来说还是不太称意的。她咂了咂嘴,“可不敢评断主子这样好不好,其实料着也不是万岁爷喜欢,这不是还有稳定朝纲的功效嘛!这叫腰里别副牌,逮谁跟谁来。管他下家儿是谁呢!别说万岁爷,外头达官贵好些不也这样?”
“可不是。”小公爷举举手,“这再混,娶媳妇这方面还是很节制的。上回到府里办事,也见过们家姨奶奶。就那么一个,还是丫头收房的,说这怎么样吧!”
怎么样不好说,老公爷死那会儿,她可听说这位小公爷正八大胡同喝花酒呢!素以晃晃脑袋,敷衍着,“您圣明,那是家里老太太教育得好。”
“这大节上不坏,就是没懂。”小公爷顺杆儿往上爬,“什么都不缺,就缺个管家奶奶。如今对得上味道的媳妇儿不好找,要是能逮住一个,一定拿她当凤凰蛋捧着。”边说边觑她脸色,“您瞧,长得不磕碜吧?有爵位有俸禄,每年的冰敬炭敬①少说也有上万两银子。家里又有庄子,还有十余处铺子记别名下,哪家姑娘跟了,擎等着享福吧!”
素以直点头,“那是那是,您可是国舅爷,全大英独一份儿。”
“那您……”
小公爷刚想说话,突然起了一阵大风,眨眼间雪片子飘下来。素以仰头嘀咕,“草原上变天就是快,得回去了。一会儿鹰吃饱了还给它戴上眼罩,下回下场子光让抓不让吃,这么来来回回的练,半个月就差不多了。”她往御营方向走,潇洒的挥挥胳膊,“您有话下回再说吧,下回听着。”
她走远了,小公爷感到无比惆怅。刚开了个好头就遇上下雪,老天爷也存心刁难他吧!
①官场中下级向上级行贿,夏天送钱物叫“冰敬”,冬天送的钱财叫“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