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风云初变（1/2）

【乱世初开风云起，狼子野心吞天下。】

寒冬将至，肥沃的黑土地上鲜嫩的草叶变得金黄一片，碧蓝的天空中，洁白的云朵随着微风流淌，一切都是那么的肃杀、宁静。此时，正是北地战马最肥壮的季节，只有习惯了寒冷的人，才会在这样的日子里四处征战。

辽国极东之地宁江州，州城外八百名由契丹人与渤海人①组成的辽国混编骑兵，正和两千五百名骑马的野人对峙。两军甲胄兵刃差距悬殊，辽军军容齐整，手持长矛、腰挎马刀、人着札甲、马披轻革。再看对面的野人，最多只有一件皮甲，手中兵刃也都与废铁差不许多。

辽军的身后就是强大的辽国宁江城，他们本可以关上大门据城而守，面对这些连梯子都没有的野人可以说万无一失。

但这队辽国骑兵却偏偏选择走出城门，越过壕沟与对方野战，因为他们压根就看不起这些身无寸甲穿着兽皮拿着破铁刀的野人。在辽国铁骑的眼里，这些等同赤裸的野人即使再多一倍也是不堪一击。

训练有素的战马一字排开，在主将耶律谢十的带领下以稳健的步伐整齐地压进。骑士们竖起长矛手拽马缰，笔直地端坐在战马上，冰冷铮亮的铠甲映衬着轻蔑的笑容。野战，契丹铁骑弛纵天下从无败绩，何况对面只是几个奴隶野人。

历经常年征战打磨，辽国骑兵的战术已经锤炼得近乎完美。对面这些天生的奴隶已经习惯了俯首帖耳逆来顺受，之所以没有立即冲突敌阵，是要先施加压力分崩对方的斗志。只要军心一散，这支东拼西凑的乌合之众就只能接受被屠宰的命运。

直接正面冲击敌军已经是辽国战骑②很少使用的手段，凶名赫赫的辽国战骑已经习惯了追在敌人屁股后面用弓箭无情地撵杀。

耶律谢十的战术十分正确，这些野人面对昔日的主人——战无不胜的辽国铁骑，百年来的奴性开始显现。他们不安地互相推挤着，眼中充满了恐惧，完全丧失了对抗的勇气。只要辽军战骑发起冲锋，立刻就会溃败。而善战的辽军偏偏就在此刻发起了冲锋，他们准确地嗅到了人群中的不安和恐惧，那是一群待宰羔羊特有的味道。

但天下之事总有例外，羊群中也可能隐藏着一只猛虎。就在人群开始散乱逃窜的时候，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从人群中冲出，犹如疯魔般逆流而上。他，敢于直面辽国战骑的洪流。此人方鼻阔口，宽眉虎目，面似镔铁虬须散发，赤裸着上身露出一身健硕的筋肉，面对八百敌军犹如虎视群狼。

他就是这群野人的带头者，女真族中三十个部落联盟的首领——勇猛凶狠的完颜阿骨打。

完颜阿骨打天生神力，幼年时便一人可抵几人之力。且善骑射，百步之内十射十中，以劲弓可射三百二十步③。最可怕的是，完颜阿骨打处事沉着冷静而且胆大妄为。就在不久前，他竟然在“头鱼宴”上，拒绝了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大辽国皇帝耶律延禧的要求。以一个不足万人的部族联盟首领弟弟的身份，拒绝手下雄兵百万残忍好杀的大辽皇帝。老天保佑，残忍的暴君竟然饶恕了阿骨打蝼蚁样的性命。正如今日一样，上天眷顾，他依然不会死。

完颜阿骨打并不像其他女真人一样没头没脑，他知道女真族人骨子里印刻着残忍嗜血的野性，只是长期的奴役已经将天性压制在心中。他竭尽所能才从三十个部落里拼凑出这两千五百人，又费尽口舌鼓起他们的勇气将他们拉到战场上来。此时，女真人嗜血的天性犹如蓄满大堤的洪水，必须有人去砸碎那最后一道枷锁，打破辽人不可战胜的神话，释放女真人的嗜血天性去冲刷世间的一切。

天下最好的弓出自宋人之手。以柘木、牛筋、牛角为臂，缕缕丝麻为弦，外用生漆包裹以拒霉腐，可用百年。冬天剖析弓干，春天制角，夏天治筋，秋天合拢诸材，寒冬时把弓臂置于弓匣之内定型。完颜阿骨打手中的弓便是宋朝的一石三斗弓④，对于打铁都不会的女真人来说，这可是全族的珍宝。

宋人的弓不负盛名，风羽箭越过百步，准确地贯穿了耶律谢十的胸甲。耶律谢十翻身栽倒，立刻被身后的骑兵踏成肉酱。完颜阿骨打手持战斧一头扎入敌阵，双方冲突而过，完颜阿骨打不但完好无伤，还顺手砍翻了一名渤海骑兵。

紧随其后的还有他的儿子完颜斡本，双方刚刚对冲而过，完颜斡本就一头扎近了敌军，陷入包围之中。完颜阿骨打拨转马头，冲杀而回，一边躲避着辽人的箭雨一边张弓还击，箭无虚发中者立毙。

完颜阿骨打冲到儿子身边，父子二人不惧生死奋力砍杀着身边的敌人。就在身将力竭之时，外围的辽军突然不断地倒下，是阿骨打的英勇唤醒了女真人深藏的野性。两千五百只猛兽冲破心中的禁锢，呲着獠牙席卷而来，八百辽国铁骑无一生还。

辽军怎样也没想到，世代为奴的女真人敢于向主人露出獠牙。那一刻，绵羊变成了猛虎。女真人是嗜血的野兽，比虎狼更加残忍凶戾。他们填平沟壑，纵马来到城墙之下，苦于没有攻城器械，只用手中的刀斧砍挖城墙。

辽国人并不善于守城，因为数百年来根本不需要守城，何人来犯只需冲出城去野战，用铁骑将敌军踏平即可，如此简单而已。也正是因此，宁江城并不可比宋朝的城墙坚厚，城防器械也是寥寥无几。在辽国人的脑袋里，扼守边陲，面对几个野人部族，守城，从未想过。

而此时此刻，城中的辽人被女真人疯狂的举动吓呆了。有些人想从东门逃跑，却被女真人一一敢上，杀死。这些可恶的野人，整日与马匹相伴，吃、喝、睡觉全在马上，骑术比辽人还要精熟。百年压抑的释放让女真人变得疯狂，他们不会考虑任何后果，也没打算放过一个辽国人。

城墙再弱，刀劈斧砍也非一时之功。女真人驻扎在城外，夜以继日的轮番砍城。完颜阿骨打的小胜让女真人看到了希望，他的侄子完颜粘没喝及时赶来，并带来父亲撒改的建议——劝说阿骨打称帝。

冷静的阿骨打却笑道：“亲爱的侄儿，刚刚小胜一战便可称帝吗？我们连辽国的一脚都还没有撼动。回去告诉你的父亲，召集各部准备出兵！”

辽，天庆四年十月。城外久攻不下的完颜阿骨打，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等来的却是辽国的援军——海州⑤刺史高仙寿率领的五千辽兵。变回野兽的女真人简直毫无道理可言，无论面对多少敌人，又或敌人如何强大，他们都会催马持刀砍上去。

没等高仙寿摆出阵形，女真人就冲了上来。辽军百年来从未遇过如此凶猛的敌人，这就是一群骑在马上的野兽。久违的恐惧蔓延在每一名辽军的心里，吓昏了头的高仙寿转头冲进了宁江城，却忘记了身后还有上千的女真人。

冷静的完颜阿骨打并没有用屠城来发泄长久以来压抑的怒火，他警告自己，现在羽翼未丰正是招兵买马的时候。同时，还要像辽国显示出自己的软弱，以便有机会慢慢蚕食辽国壮大自己。阿骨打放掉了宁江州守将，又派人招降辽国统治下的铁骊部渤海人和系辽籍女真人，满载马匹和财物退回虎水（今黑龙江哈尔滨东南阿什河）。将收获分给参战的女真人和各部首领，激励族人、收拢人心。

辽国，纵横北疆二百年，疆域广博，北至忘建河⑥,东至鲸海，西抵阿尔泰山，南至白沟河在雁门关一带与宋朝接壤⑦。共辖五京六府，一百五十六州、城，三百零九县，人口繁盛，战骑百万。自从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带领契丹铁骑开创辽国基业之日起，两百余年间，号令天下，莫敢不从，俨然以“大中央国”自居。一小撮野人胆敢触碰如此庞然巨兽，必会遭到疯狂的反扑。

辽天庆四年十一月（公元1114年），辽帝耶律延禧命都统萧嗣先、副都统萧兀纳，率领契丹与奚族军士三千，中京宫帐军七千⑨，合兵一万进攻完颜阿骨打，他要让这些不懂礼数的野人付出血的代价，他要将完颜阿骨打碎尸万段。但，不久之后，阿骨打就会用事实告诉他，总有一些人能逆天而行，做事从来没有道理可讲？

胜利不但唤醒了女真人的本性，同时也成就了完颜阿骨打的名声。宁江州以北几十个生女真部族尽皆归心，完全投靠了阿骨打。阿骨打并没有被眼前的胜利所迷惑，因为他手中依然只有三千七百人的兵力，即使都穿上了抢来的铠甲，拿上了辽人精良的兵器，但面对耶律延禧的愤怒却依然不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