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2/2)
“让我滚出去我就滚出去,让我滚回去我也得听话地滚回去?”隔着一扇门,边澈的声音愈发清冷淡漠,对电话那头极尽敷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礼貌么?”
语气吊儿郎当,任谁听了都会火大。
大门没锁,顾思浓一手轻轻搭上,门就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顺着狭窄的区域,她看到边澈正靠着一口水缸吃一份咸豆花,手机扔在一旁的桌子上开了免提,听电话的空档里,漫不经心地踢着脚下的石子。
晨曦的光芒柔柔地镀在他的周身,却未将他的气质柔和分毫,照旧是冷冽且不可一世的模样。
也因为门来了一条缝隙的缘故,男人好声好气的回答清楚地落进顾思浓的耳朵。
“阿澈,你到底要爸爸怎么样?”
居然是他爹。
但看上去关系很紧张。
“要你怎样?”边澈被恶心到没了胃口,冷声了一笑。他轻轻抬手,半杯咸豆花在空中扬起漂亮的抛物线,“铛——”一声,准确无误地落入垃圾桶。
“我要你带着你老婆去我妈墓前下跪道歉,你可以么?”
“我要你对着我妈忏悔,你可以么?”
“我想要我妈活过来,边局长,您行么?”
一句句反问,对面偃旗息鼓。
边澈情绪如常,司空见惯一般耸了耸肩膀,长腿悠闲地往前迈两步,捞起手机,然后单手抄兜,悠哉悠哉地说:“边局长,您是我老子,我是您儿子,以后你死了我给你发送,我死了也跟您姓。”
他音色清冷语气平淡,像是叙述一个无关紧要的既成事实:“所以,咱俩活着的时候,您别管我怎么过,我也不管您给我找了几个后妈。”
“咱互相给对方一点儿私人空间,成么?”
“……”
顾思浓吸了口气。
免提被关了,顾思浓不知道他爹到底跟他说什么,只看到他进了菜园择了一根黄瓜,放在井水下面冲了冲:“没事就挂了吧。”
他爸还没回答,他就挂掉电话,把手机塞进口袋,在天光大亮的清晨仰起头,视线缓慢转向门口,漆黑的眸子里藏着夏日所有的清凉。
“团支书,过来给我洗个黄瓜。”
顾思浓:“……”
她这一辈子坦坦荡荡,没想到窥人隐私的事儿在他这里干了两次。
顾思浓面子上有点挂不住,推开大门,立马道歉:“对不起,我不是……”
“快来帮我洗下,”边澈打断她,“这玩意没打农药吗?居然有点儿甜。”
见他转移话题,顾思浓识趣地关好大门,走到水龙头下帮他洗了三根黄瓜。
菜园里黄瓜品种不同,有细长的,还有短粗的,味道上也各有各的优势。
毛刺在掌心一点点儿碎开。
顾思浓猝不及防地将昨天边澈说自己母亲过世和今天这通电话联系起来,一时间有点走神。
“团支书,”边澈拿了根黄瓜掰了两半,咬得嘎嘣脆,“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顾思浓藏下小心思:“找你去超市。”
“嗯?”
“买日用品,”她抬头,“你不是什么都没有么。”
边澈仗着自己身材好长得帅,一向不喜欢好好穿衣服。
今天穿了个白色背心,露出手臂上流畅轻盈的肌肉线条,下面是长筒水洗蓝色牛仔裤,趿拉一双白色板鞋。
听了这话,他豁然靠近。
近的有些过分,鼻子要贴着鼻子,语言上有着缜密且无可反驳的劲儿:“谁家超市七点开门?”
“……”
顾思浓抿嘴,试图用沉默化解尴尬。
边澈反而扬眉,脸上尽是拆穿谎言的得意,步步紧逼:“要不是破树上有蝉叫,我一晚没睡着,谁七点起床?”
他看着不是壮实的身材,但贴近了还是有不可忽视的压迫感,顾思浓节节后退,一脚踩进泥地,才想起用黄瓜戳了戳他的胸膛,示意他保持距离。
边澈往后仰了下身子,但目光依旧追击着她,意气扬扬地总结陈词:“团支书,你这是诚心不想让我睡好觉呢。”
顾思浓面不改色:“其实……我是想带你去集市。”
“什么?”
“就是卖东西便宜的地方,”顾思浓放慢语调,“只不过开市早。”
边澈“哦”了一声,胡乱抓重点:“我还需要省钱?”
“……”
自恋,脑子还好使,顾思浓装不下去,决定转移话题,小声问:“那你爸……”
欲言又止,掌握好尺度,她认为是一次满意的提问。
边澈直接笑起来,意气风发的模样。
“我说团支书,”他越笑声音越大,前仰后合的,好不容易憋住了才问,“您不觉得你这话题转的过于生硬了吗?”
“……”
边澈坐回院内石凳上,单手杵着历经风吹日晒摇摇欲坠的圆桌,追随着顾思浓的目光在晨光里些微柔和。
“确定想听?”他说话永远是漫不经心地调子,让人看不出几分真假。
太阳在顾思浓背后高高升起,未曾悬落。
在七月平平无奇的清晨,她却感觉真正的太阳在眼前,带着无可阻挡的光芒和自信,无孔不入渗透在她的一呼一吸。
没有青春少女能对坏男孩有抵抗力。
特别一但坏男孩儿的坏里掺杂了悲情的成分。
那样那点青春情愫便会升级甚至变质,成了生命里自我感动式的救赎和羁绊。
顾思浓明白,所以选择对这些柔软的、易碎的部分痛下杀手。
“我不想听。”
“可我想说哎。”边澈偏了偏头,自顾自讲起来,“我妈还在世的时候我爸就出轨了,找了对他往上爬有利的人。”
“后来我妈生病死的早,小三顺利鸠占鹊巢,再后来我那个小妈对我爸仕途发展也没帮助了。”
潦草几句,寡淡的口吻,半生磋磨都在里面了。
顾思浓忍不住问:“又离婚了?”
“这倒是没,”边澈抬起食指在顾思浓面前摇了摇,“脑洞大一点。”
“他现在需要在人前维护形象,表面跟我小妈相亲相爱。背地里呢,女人一大堆,还有我高中同学。”
他用“今天天气好好的”的语气陈述了一个毁三观的故事。
顾思浓无法准确地体会到他的感受。
顾文亮一向都是拿出整颗心来爱她爱顾熠然的,身边就算是有离婚的父母,但也没有哪个父亲能令人心梗到,女人换了又换,甚至挑儿子的女同学下手。
顾思浓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呆呆地用手勾着书包肩带,目光看着边澈。
他松松垮垮地坐着,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可顾思浓还是目眩神晕,硬生生在他的八风不动里,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就说不能听、不能心软吧。
顾思浓胡思乱想。
空气里沉默半晌,边澈手肘撑在桌面,缓缓探过头来,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团支书,可别心疼我啊。”
那语气轻飘飘的,如他这个人一般不着调,却无故地,带有几分情真意切地规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