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初八(2/2)

殿下确实是两日未归,这是不可磨灭的现实。

她站起来,“我去透透气,不用跟着我。”

裴琛的不高兴落在奴婢们眼中便是赌气离开,她们怎么敢不跟,尤其是新房附近一次都没有去过,怎么可以不去呢。

裴琛在前面走,白露悄悄在后面跟着,眼睛都不敢眨。

新房附近都是新造的,屋舍与假山流水一同建造,虽说占地不大,富贵人家该有的景致也都有,其余来不及的便空闲下来,慢慢修建。

裴琛闻着水声慢慢地朝前走,自然也知道后面的尾巴,但她没有戳破,走了数步停下,一股湿气扑面而来。自从看不见后,感观更为敏感了些,比如湿气,以前是短短感觉不到的。

七月天有些酷热,可她丝毫没有感觉,只觉得四肢冷冰冰,心中堵得厉害。

陛下说得对,自己选的路,如何也要走下去。

若不能走下去,只会让所有的努力都成了白费。殿下不爱她,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

她深吸了几口气,孩子气地在地上摸了几块石头,招呼身后跟来的婢女:“你过来,你是白露还是白霜?”

“奴婢白露。”白露怯怯走上前,再观主子唇角挂着笑,微微笑说道:“奴婢担心您。”

“不用解释,你玩漂石子吗?就是将石子打在水面上,看谁漂得远。玩不玩?”裴琛缓缓开口。

白露眼中闪过惊喜,“玩的,自然要玩的,您教导奴婢。”她顿时松了口气。

裴琛递过去一块石头,自己先打了样板,一块石子飘过水面,滑行几米才落入水中。白露立即惊喜的叫了出来,“主子,您怎么知道面前是池塘的。”

“猜测,我若再走几步,是不是就该出声喊我了?”

“您说的极是,哪怕你出言怪罪,奴婢也要出声的。”白露讷讷开口。

“你试试。”裴琛懒得再做计较。

白露鼓起勇气试过一回,石子刚碰到水面就落了下去,她不服气,自己找了石头再丢一回,漂是漂了,可距离远没有裴琛的远。

白露不死心,一连试了好几回,结果都不如意。裴琛闻声笑了,“笨啊。”

“不行,奴婢不如您。”白露不试了,徒惹笑话。

裴琛笑道:“我要回去睡午觉了。”

白露惊讶:“您往日都不睡的。”

“今日突然就困了。”裴琛突然又笑了。

白露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主子进屋。只见她们的主子利落地走到她的床榻前,脱下外裳,直接躺下。

白霜悄悄走了进来,白露推她出去。白霜急躁地问:“你们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主子是不是很伤心?”

“没有啊,她还和我比试漂石子,我输了呢。”白露糊涂地不行,想起主子反常的行为好像就是以前被欺负狠了,自己躲在暗处哭,哭上一回就好了,第二天起来又像没事人一样。

白霜啊了一声,到底不知她们的主子已换了一人,两人大眼瞪小眼,哀叹一声后只有等着主子起来后再看看。

她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裴琛睡得很好,一觉至黄昏,婢女们花着心思哄她高兴,裴琛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听着她们唱小曲说笑话,技艺百出,明显是用来心思。她正准备嘉赏,外面传来禀报声:“殿下回来了。”

闻声,小婢女们如流水一般涌了出去,登时间,屋内安静下来。

裴琛不满,使小脾气开口道:“殿下真是好大的威风,一进来就将我的婢女都赶走了。”

话音落地,却无人回应。她狐疑,耳畔传来粗重的呼吸声,她笑了,原是毒发了。

她笑着呼唤白霜:“去拿只碗来。”

“不必。”溧阳的声音格外低沉,明显不悦

裴琛却说道:“你说不必就不必,可曾问过我的意愿呢?”

屋内鸦雀无声,唯独溧阳粗重的呼吸声。

白露很快就进来了,觑了一眼面色沉凝的殿下,又看向主子,犹豫再三,怯怯地将碗放在主子的桌前。

“出去吧,没什么事不要进来,我与殿下有些话要说的。”裴琛一直很平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嘴角甚至隐隐带了几分笑意。她朝着溧阳的方向抬起头,淡淡一笑:“我想着殿下忙碌,不想与我有什么亲密举止才是,故而,我先备好了药。”

言罢,她抬起自己的手腕,上回的疤痕还未消散,有些出触目惊心,但她目前看不到。两月的时间,太短了,短到疤痕来不及消散。

溧阳却上前握住她的手腕,蕴藉风流的双眸凝在她的眼睛上,相识三月,她还是有些看不清面前人的心思。

“你生气了?”溧阳有几分迟疑。

裴琛冷冷地拂开她的手,相比较沉浸于过去的美好,她更懂得珍惜眼前的美好。

“生气做甚,我只是在阐述事实,殿下的毒性发作的早了些,是情绪波动的厉害吗?”裴琛淡淡,瞬息之间恢复往日的淡漠,“我喜欢殿下,却不会唤之则来,呼之则去。”

溧阳恍惚,她说出口的话带着些许倔强,还有自己的尊严。一瞬间,溧阳不知如何作答。

而她眼中的少年人利落地割开手腕,冰冷的匕首轻轻滑过,当即,滑过一道血痕。

几息后,她将药粉从一侧小格中摸索出来,放在桌子上,“我眼睛不好,殿下自己动手吧。”

她歪着脑袋,言辞不屑,似是故意给溧阳难看,而溧阳却没有恼恨,洒了药粉,端起药碗就抿了,熟悉的味道过于刺鼻,她阖眸饮尽。

鼻腔间皆是浓厚的血腥味。她在想,下月不要刺激裴琛。

裴琛似如无事人一般靠在自己的靠枕上,白纱蒙面,面色发白,两颊消瘦得厉害,但她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没有露出任何不满的神色。

这一瞬间,溧阳终于感觉到面前人的深不可测,她似乎从狼窝里掉进了虎窝。

而裴琛依旧一副纯良无害的面貌,溧阳险些要吐血,身体里炙热的气息被狠狠压制住了,很快,她坐了下来,慢慢地捋平自己的情绪。

面前的人单薄得如同纸片,溧阳呆了半晌,几日未见,她似乎消瘦不少。

然而,脾气更加倔了,似是在赌气。可溧阳不能不管,起身去找药箱。

裴琛却止住她,“三娘很快就会来了。”

三娘?如此亲密的称呼。

溧阳不解,往日大可从裴琛的眼中得到些讯息,如今,她已盲了,自己什么也窥测不到,只有一张冰冷的小脸。

她一路走来,情绪波澜,眼下已然缓和下来,她颔首道:“我先替你上药。”

“罢了,随你。”裴琛也没有勉强,只唇角轻快地扬起。

直到她的手腕被溧阳扣住,溧阳冷笑一声:“你若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就留在府上再养伤半月。”

“这是我的家。”裴琛理直气壮的说出这么一句话,她很有底气,这里是她的家,她不再寄居于公主府。

她有母亲,有自己的心腹和仆人,还有关护自己的婢女。

她不再是孑然一身,仰人鼻息。

裴琛呼吸终究是乱了,试图想要收回自己的手,溧阳知晓自己拗不过她,便不怀好意在她腰间掐了一下,“再动就脱了衣裳。”

“你无耻。”

“学你的。”

裴琛终于感觉出几分不妙,以前端庄温雅的溧阳长公主不是这般无耻的,一定是她幻听了。她试图安慰自己:“我可以当作没听到。”

溧阳却笑了,轻轻叹气几声,道:“你应该装出一副宁死不从的委屈模样,我见犹怜才是。”

“你……”裴琛恍然无言,又觉得难堪,往日只有她调戏溧阳的份,何时颠倒过来了。她不服气,试图去攀着溧阳的胳膊,胡乱去摸,触碰到柔软的地方,吓得她又立即收回手。

短暂一息后,她似乎找准目标,伸手就摸到了溧阳的腰肢,可惜眼盲还是不如寻常人,哪怕摸索到了腰间也找不到破绽口,急得一时间气息不稳。

她不信自己上辈子不顺长辈,不信宗教礼数也喜欢自己的嫡母,这辈子还会害怕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不成。

她怀着对溧阳的敬仰与血洗前耻的雪恨之心一路攀扯,最后被溧阳按住手,甚至被溧阳耐人寻味的摸了摸脸颊,她惊怒,溧阳却说道:“你怎么像只刺猬似的,摸又摸不到,何必呢。”

裴琛不服气,溧阳却准确无误地将药洒在她的身上,裴琛终究是嘶了一声,有些疼。

她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耳畔传来溧阳的嘀咕声:“真该让你生个孩子。”

“我不生孩子。”裴琛又被激怒了,“和谁生孩子,和你生吗?怎么生,你说说?”

溧阳被吼得偃旗息鼓,少年人素衣袍服上绣满了纹路,细细去看,偏偏又分不清,只觉得这等花样衬得少年肌肤越发雪白,清丽可人。

她笑了,舒心的笑,而裴琛依旧气鼓鼓地,囔着不生孩子。

这么一句恰好被赶来换药的青莞听见,听得她是脚步一晃,揉了揉耳朵,“谁生孩子?”

白露白霜装作耳聋,“您说什么,奴婢们没有听见。”

青莞哀怨地瞪了一眼,白露白霜通报一声,她便走了进去。

一靠近新婚夫妻,她便闻到了浓厚的血腥味,一瞬间,恍惚明白什么。而此时的溧阳公主起身悠悠看着她,只一个眼神就让她悔恨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应该晚些过来才是。

她犹豫了会儿,选择性后退一步:“不打扰二位,我晚些时候再来。”

“来吧,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有何区别呢?”裴琛嘲讽一句,瞒不了就不必瞒着,指尖她苍白的指尖上还染着血痕。一侧的小几上摆着一直碗,虽说不见血,可放在这里,意义很微妙。

不巧的是,裴琛捂唇轻咳了一声,身子纸片似地朝小几轻趴过去,溧阳立即说道:“青莞,诊脉。”

“不用诊的,她这副身子担不得每日一万血,她本就是身体衰弱之人,再来一回,大罗神仙就救不了她。”青莞摆摆手,下意识就要跑,接了这么一桩生意,肠子都要悔青。

溧阳唤住她,眼神蜇人,“你以为你跑得了吗?”

“算了,我与你们直言,你们既然以拜堂成亲,那便好好过日子,何必愁苦。母蛊供体死了,子蛊也得死。但子蛊死了,母蛊却安然无恙。”青莞头疼得厉害,窥见私宅秘密是大忌,可对方实在是自己不敢交手的存在。

她只得苦苦忍下,再观两位当事人如无事人一般,她只得找话题,“我有一药可暂缓难受,但是不出三个时辰,依旧会发作。”

“那你去配制。”裴琛轻飘飘地丢出一句话。

青莞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中万分后悔,迟疑片刻,溧阳终于忍无可忍般将她推了过去,语气低沉凝重:“诊脉。”

“是是、是……”青莞硬着头皮去诊脉,触及裴驸马的小脸,语气低沉道:“您又不吃苦,何苦折腾自己呢?”

“不想碰她罢了。”裴琛坦然。

青莞不解,不想碰她,你给她下情蛊,哎呦,您的心可真大。

青莞不再问话,尽心尽力地诊脉,一点都不看不出方才心绪不宁之色。

而诊脉后,她终是蹙起了眉梢,解释道:“你的身子被调养得很好了,但是我恳请您不要再折腾了,你不是寻常人,我再怎么给你诊脉也无法弥补你娘胎里带来的弱症。”

裴琛一怔,面色通红,好久没有人这么指着自己骂了。她哀怨地摸摸自己的脸蛋,“我尽量安分些。”

溧阳睨她一眼,外人在,自己也不好言语,只作不知。

青莞开始自己的絮絮叨叨的技能,将失血的坏处说清楚,又将体弱的毛病说明白,最后下了话:“再有下一回,我就卷起包袱走人。”

溧阳唇角弯弯,附和般点点头,“你答应给她做妾了?”

“呸,老娘只玩露水姻缘,不做妾。”青莞顺势骂了一句,骂完以后觉得不妥,立即讨好的笑了笑,“您别多心,我就不喜旁人提我做妾的事情。”

“所以你和林新之是露水姻缘?”溧阳公主立即抓住话题,眼中露出八卦的意思,“你可以说一说。”

裴琛附和般点点头,她和殿下一般无二,喜欢吃瓜。她添一句:“聊天可以给你十两银子。”

“哎呦,那是不少了。我和她呀,相遇简单。她喜欢那个顾照林,可惜人家不理会她。她就想了个办法,让人给她下了春.药。”

“春.药?”

“这么猛?”

两个纯洁的姑娘齐齐出声,显然未曾想到为人刚直,遇刀剑不弯脊骨的林大人会使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她和我的解释是自己上了人家的当,不是她下的药,但最后被她吃了。我秉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原则就将她救了,不算大事。后来,我就在她府上住下了。”青莞极其无奈,“不知是怪林新之蠢笨,还是顾照林不识抬举,总算,两人毫无进展。”

裴琛呵呵笑了,转身去问溧阳:“殿下,您怎么看?”

“若真是林新之下的药,日后离她远一些。”溧阳叹气。

裴琛点头:“心思歹毒。”

溧阳摇首,道:“不是的,是她太笨了,猪队友,容易被她祸害了。”

裴琛:“……”殿下思路果然与众不同。

溧阳不理会她,钱已经花了,自然还是要多问几句的,“你二人既然有肌肤之亲,想来顾大人也不会喜欢上林大人了。”

“为什么?贞洁值得几个钱,男人可以□□花女人,女人换几个情人很离谱吗?”青莞不屑,想着一大碗血就开始心疼,指责裴琛:“又不是第一回了,你装什么贞洁哦。身体内的血何其重要,你怎么就舍弃呢,脑子想不开吗?你以为还是前朝,纲常律条束缚女子。现在,京城内的女子都很开放的,与男子打马球,出城游玩都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也就林新之蠢了些,至今毫无进展。你说她开窍一回吧,自己还吃了亏。啧啧啧,我瞧着她二人没有那个命了。”

裴琛:“……”令人叹为观止。

溧阳:“……”巧舌如簧。

青莞趁着两人呆滞的间隙里,迅速解开裴琛手腕上的白纱,鲜血已然凝固,是上等的好药粉。她点点头:“殿下再接再厉,争取早日死夫,自己也跟着去魂归西天。”

呆滞的两人立即绷紧了神经,丝毫不敢懈怠,溧阳再三点头:“孤知道了。”

“今日是初八,看来毒发之日初八了。”青莞自顾自开口。

溧阳满目羞红,而裴琛面色寡淡,“你懂得可真多。”

“不多,床.笫之间的事情都懂有些,毕竟干我们这一行的随时准备要献身的。”青莞理所当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