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初八(1/2)
溧阳两夜未归,又不去上朝,去哪里了?
裴琛不解,浑浑噩噩地登上马车,顾朝谙见她魂不守舍,“太后与你说什么?”
“说了些闲话,让我对公主好一些。舅父,你何时回余杭?”裴琛努力打起精神,笑着面对,“舅父学生满京城,是否感觉欣慰?”
“教书育人,为人本分。不求学生三元及第,为盼守住本心。”顾朝谙欣慰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儒雅中透着书生气。
裴琛恍然,不求三元及第,为盼守住本心,人活着,还有多少人可以守住本心呢。
为臣谨守本分为君分忧,为官者爱民勤奋,为君者心怀天下。
谁又能做到呢。
裴琛哀叹须臾,旋即抛开不属于自己的话题,而问起江浙一带的景色。
说起游山玩水,顾朝谙滔滔不绝,如数家珍,裴琛静静的听着,自己曾经也想将殿下带出京城,隐姓埋名,甚至连定居之地都想到了。
可惜都是自己一厢情愿,殿下心怀天下,无法割舍万民,更无法割舍皇室,也为自己的骨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马车在裴府门前停下,顾朝谙先下车,又遇到顾朝谙的学生来见先生。她与对方几人简单行礼,接着撇下顾朝谙,自己先回府内。
“殿下回来了吗?”
“没有。”
“可有话传回来?”裴琛止步,眼前一片黑暗,似有魔爪来袭,紧紧地扼住她的咽喉,压制得她喘不过气来。
管事回道:“说是公主府内有事脱不开身。”
“可说了归期?”
“没有。”
裴琛有些失望,不过殿下与她也是交易成亲,没有感情,怎么会有牵挂呢。
青莞又来换药了,难得正经了一回,问起女学的事情,裴琛今日恰好听了些,将顾朝谙说的都说了一遍。
青莞询问:“你说顾氏女学与京城女学,哪一个更好些?”
“顾氏女学门风严谨,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京城女学占据地理优势,师资更强了些,学子攀比也是一种坏习性,你自己想一想。”裴琛慢条斯理地分析。
“那就送去顾氏女学,京城内达官贵人多,看不起我们跑江湖的,送去余杭也是不错。”青莞拍案决定,“距离远一些也没有关系,我派人去看顾着,裴驸马,谢谢你啊。”
“各取所需,你可曾想过,你将人送去余杭,鞭长莫及,不就成了我的人质?”裴琛忽而笑了,笑容透着诡异,与她纯白的面色显出的良善格格不入。
青莞蓦地心惊,在她的认识中,小裴驸马善良温厚,怎么会有这么阴狠的办法?
她不理解,而裴琛气定神闲地继续说道:“你要想想,如何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而不是选择最优。”
“听驸马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您能说出这番话,可见你的心胸,我便将孩子送去顾氏女学。”青莞心中深深折服,少年人身上有股气定神闲之感,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更多的是经历磨难过后的沉稳。
青莞疑惑自己的想法,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不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女扮男装做了驸马,圣上知晓她的身份,如此想,便也释怀了。
今日初七了。
夜晚,裴琛一人独居,躺在床上,眼前一片黑暗,让人出奇的安静下来。
明日,她就该回来了,这一刻,她又如此庆幸自己与殿下之间还有这么一层见不得人的牵绊。
晚上,裴琛睡得很好,而溧阳一夜未睡,深感疲惫,小小的孩童哭闹不止,闹得整日不得安宁。她试图去哄,奈何自己一碰,她就会哭得更加厉害,大夫不敢下找重药,只得换了一个有一个ru娘。
一日间换了七八个,婢女们不停地进进出出,哭闹与脚步声传入耳畔,让人心生不宁。
皇甫仪忍了两夜两日后,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殿下,这个孩子是你的祖宗吗?”
溧阳又羞又窘迫,摇首沉默。
“不是您的祖宗,您为何因她冷落裴驸马。你又不是大夫,在这里与不在这里都没有影响,何不回裴府去。再闹下去,驸马就要和你和离了,新婚三日,你就抛弃人家独守空闺,您觉得合适吗?”皇甫仪痛心疾首地劝谏,深度怀疑这个孩子是殿下的骨血,可惜了殿下从未妊娠。
“裴琛不会生气的。”溧阳摇首,裴琛心思深,对这些事情看得极淡,怎么会因她不在府上就生气呢。
她摇首否认,皇甫仪翻了白眼,“殿下,你们才成婚三日,驸马病了伤了,正是最敏感的时候,倘若有人来挑拨离间,你们这对新婚夫妻感情岌岌可危。您想想,可值得?”
溧阳莫名一阵心虚,做了亏心事被人戳穿后,心中极为忐忑。
“我明日回裴府,孩子就交给先生照顾了,我想收这个孩子做义女,您觉得如何呢?”
“我觉得不妥,她有母亲有父亲,你收作义女,倘若她们的父母来寻,或者利用殿下的权势做一些不利陛下的事情,到时如何收场。臣再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陛下崩,您有幸得到大位,她的父母在世,您如何抉择。”皇甫仪挑开了矛盾说出了最尖锐的话,“您留下她,就是最大的麻烦,殿下若真喜欢,便去母去父只留下孩子。”
“好,我去办。”溧阳一口答应了,她之所以留下裴铭的性命也是为了裴熙,如今裴熙寻到了,裴铭也可以去死了。
皇甫仪挑眉,神情平静,又看向屏风内哭闹的婴儿,眼神泛出幽冷的光芒。
这个孩子竟也有这么大的魔力?
皇甫仪不解,溧阳已转身入屋去哄孩子,可惜,她亲自哄去没有让孩子止住哭声,甚至哭到小脸通红。
“她是不是哪里难受?”溧阳不解,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哭得撕心裂肺,肯定是哪里不舒服。
ru娘将孩子放在床榻上,从头至尾擦洗一遍,又换了新的衣裳,孩子这才慢慢地睡了过去。
溧阳身心疲惫,靠着床榻阖眸睡了过去。
不知为何,一睡就梦见了不想梦见的景象。
梦见了高台,梦见了刽子手,更梦见了裴铭穿着龙袍坐在龙椅上受万人追捧。而她是前朝逆女,被作为新朝的祭品祭祀祖先。
高台之下曾是她的万民百姓,如今,他们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即将被处死。
阳光透过云层,慢悠悠地落在来的高台上,总算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
她穿着华丽的衣裙,看着裴铭一步步向她走近。
裴铭走至她的跟前,阳光打在他亮丽的龙纹上发出隐隐的光色,华丽非凡,龙袍象征着无上权势。他每走近一步,溧阳心中的恨意就加深一步,人心险恶至此,闻所未闻。
她看着裴铭走近,看着裴铭笑出了阴狠的笑容,他说:“殿下,你可知我曾经多爱你,你是天边不可触碰的月亮,也是雪山之上圣洁的神女。你若嫁我,我也会守住大周的国门。可惜,你为一己私欲害了千千万万的子民。你身边的人皆因你而死,你的心可痛。”
溧阳平静说道:“锥心之痛。”
裴铭眸色深沉,看着白玉无暇的女子,伸手去抚摸,奈何,溧阳避开他的触碰,“裴铭,你在为你的无知私欲找借口吗?”
“溧阳,是你自己毁了大周,是你逼迫我反的。”裴铭几近疯狂,面色通红,而溧阳一如往昔般神色不改,就连恨意都没有,只有鄙夷与淡泊。
裴铭怒不可遏,依旧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往日你视我如丧家之犬,我便让你付出惨痛的代价。”
话音落地,身后似有风声,一袭素衣的裴熙袭来,台下士兵大动,只见父女二人立即打了起来。
台下百姓静寂无声,紧张地看着高台上你来我往的身形,士兵更是做好了冲上前搭救他们陛下的准备。
溧阳苟且偷生,半跪在地上大口喘息,而裴熙将裴铭逼下了高台,立即冲到她的面前,“跟我走,我在城外放了一千人,你赶紧走吧。”
天光之下,溧阳皮肤如白雪,阳光打在了她的面容上似乎难以驱散她身上的冰冷。裴熙只看着她,对视不过一息,溧阳握住她手,笑得温柔动人:“我就知道你会来的,裴熙,我活不下去了,我是大周的罪人。你替我赎罪,可好?”
“一起赎罪,再难走的路,我也陪你……”
话音落地,裴熙感觉手中多了器物,低头去看,却见殿下握住自己的手将刀刃刺进她的小腹。
裴熙恍然松开手,溧阳猛地推开裴熙。
溧阳肤色如白玉般无暇,她猛地吐出一口血,怒骂道:“奸臣逆党。”
她只骂了四字,再多的话却骂不出来了。她不忍伤害自己养大的孩儿,更不愿她落入危险的境地。
裴熙痴痴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自己杀了殿下?
裴熙疯狂摇首,台下的裴铭止住了要上前的侍卫,玩味地看着两人。
溧阳很快就倒下了,裴熙冲过去抱住她,“为什么呢?”
“我想死在你的手中,裴熙,还我大周江山。你这么聪慧,肯定能办到的。”溧阳依旧选择推开她,然而剧痛让她身子痉挛,整个人都使不上力气了,一瞬间,她就想这么躺在裴熙的怀里。
最后,她还是费尽力气推开哭得无法自控的人,转首看向裴铭,一瞬间,她感觉仇恨消散了。
当她失去依靠后狠狠摔在了地上,没有了依靠,她依旧不悔。
躺在冰冷的高台上,眼底浮现了厌世之色,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四下忽而又安静下来,没有人声,亦没有风声,自己的呼吸声格外清楚,她陷入了挣扎中,原来死亡也是一种痛苦。
很快出现了一连串的脚步声,清秀的少年人蹲在了自己的面前,满怀焦急啊。
“是裴琛。”
紧接着是震天的哭声,小孩子又醒了。她叹了一声,ru娘立即将孩子抱了起来,冲她歉疚说道:“是饿了,吵醒殿下了。”
溧阳摇首,一梦太过悠长,长到她不愿醒来,浑身疲惫,心更是疼到窒息。
她站起身来,绝义匆匆走进来,“殿下,该上朝了。”
女帝对溧阳并没有太过苛刻,朝会更是随意,想去即可去,不去去请假说一声也无妨,不会怪罪。
可她已经连续缺席两日了,今日再不去,陛下再好的性子也要发火。她在婢女的簇拥下梳洗打扮,进宫上朝。
走之前,她让绝义去裴府传话,“我今晚过去。”
绝义颔首应下,传话之际,裴琛正在换药,闻言后并无激动,只淡淡点头,青莞在一侧不敢言语,这对主子颇为奇怪,结婚三日就分府,裴琛似乎习以为常,也不恼恨。
真是怪哉。
走之前说一句:“驸马需保持心绪平和,别激动也别伤心,不利于清楚毒素。”
裴琛点点头,道:“劳烦青姑娘。”
“别,还是喊三娘比较妥当,别整的我好像睡过你一样。”青莞拍拍自己的胸脯,慌忙走了。
真的是不能小看小白脸哦。
青莞离开后,屋内骤然安静下来,裴琛照旧去射箭,一箭一箭射出,直到箭靶上被扎得满满的,再也射不上去。
她丢了箭靶,心腹管事来了,立刻说道:“孙公子这几日频繁出入永安楼,结交了几位贵人。分别是京城杜家的,还有盛家的,以及一户人家是是秦家的。”
京城杜家因她家杜衍曾是先帝的手帕交而备受先帝看重,盛家是因为太夫人盛卿明官居一品,但此二家除盛卿明与杜衍外并无能人,渐渐让陛下冷落。
至于秦家……她奇怪道:“哪一个秦家?”
“溧阳公主殿下的相识秦子苏秦家。”
裴琛摇首,她不认识此人,或许早就死了,亦或是出京嫁人了。
“他们聊得很投机吗?”裴琛疑惑,由此可见,裴琛的社交很广,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头百姓都愿与他交朋友。此人若不及早根除,只怕将来根深蒂固,更难动手了。
她摇摇头,不能再等了,等自己毒素清除后,必要一早动手。
心腹悄然退下,裴琛继续练箭,婢女们换了一个箭靶,不出片刻又被扎成筛子。
直到午后,二公主大驾光临,管事将人请了进来,裴琛让人立即撤了箭靶,自己回到屋内坐好。
一盏清茶,两碟子新做的点心。
二公主直入屋内,婢女们应声通报,裴琛起身,二公主爽朗一笑:“咦,大姐姐不在吗?”
“你来得不凑巧。”裴琛故意听不出嘲讽之意,明知溧阳不在还要进门,不说心思不正,也太不顾规矩了。
二公主在婢女的指引在坐了下来,与裴琛隔着十几步距离,“我听闻大姐姐请了两日假期,我只当她生病,特来府上看望呢。原来是我想多了,大姐姐新婚三日不上朝,我以为她忘了要上朝的事情。”
一番话,漏洞百出,裴琛也懒得计较,也不接话,捧起凉茶饮了一口。
二公主自觉无趣,自己的亲事两回都被裴琛搅黄了,她如何不恨呢。她笑吟吟说道:“大姐夫似乎不高兴,你也知晓大姐姐事务繁忙,对你疏于照顾也在情理中,不过新婚三日就不回来,确实有些过分,回头我遇见她定说一说,大姐夫莫要放在心上。”
“你放心,殿下得陛下恩宠,差事多了一些,我不会计较的,倒是这几日忙于成婚还未曾询问二殿下的擂台赛如何了?”裴琛轻飘飘地将话题对了出去,不就阴阳怪气的说话嘛,谁又不会呢。
她笑得纯良无害,横竖自己眼瞎也看不到她难看的神色,正好,不用理会。
果然,半晌没有回应。她故作不解,“二殿下,你走了吗?”
“没呢,托大姐夫的福气,他们都不敢比试。”二公主语气不快,正好,自己也看不上那些虾兵蟹将,连武台都不敢上,算什么好汉,都是些孬.种。
说起功夫,二公主再度打量裴琛,对方身形纤细不说,一棍似有千斤重,明显,身体里的力量与身形无关。以前是她错看裴琛了。
裴琛说道:“比武招亲不算好办法,殿下若有意中人大可去求陛下赐婚,只是需要查清楚对方的品性,虽说您是天家公主,再来这么一回,旁人也会说您的闲话了。”
二公主脸色已难看至极,而裴琛依旧一副纯良无害之色,丝毫不知自己的话已将地对方得罪了。
二公主坐了片刻,依旧将话题绕回到溧阳夜不归宿的事情上,裴琛笑着接过话,“二殿下费心了,殿下走前与我说过,近两日事情繁忙,我既然娶了她自该要多多谅解才是。倒是二公主与殿下感情着可这么好,不如与我说说她近日在忙什么?”
溧阳公主府前后都有护卫守着,进进出出,严格把控,旁人如何知晓府内的动静。
二公主吃瘪,本想胡乱编造,又恐溧阳兴师问罪,只讪讪道:“我也不知,时辰不早,大姐夫好好休息,莫要牵挂大姐姐了。”
裴琛颔首:“二殿下,一路好走。”
白露白霜看着人已走远了,才齐齐涌进屋内,白露先说道:“主子,奴婢怎么觉得二殿下在挑拨您和殿下的关系呢?”
“是吗?”裴琛淡笑,二殿下道行太浅了,本就不是什么满腹心计的厉害人。
白霜狠狠点头,道:“对,奴婢也这么觉得,您不要听她的话,殿下说今日回来了,您到时再问问,不要偏听偏信。”
“是吗?”裴琛复又说了一句,唇畔的笑意隐隐止住,虽说是挑拨,可也说的是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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