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对峙(3/3)

将狗放下,她拾阶而上,推开门进入,妆台上摆着长笛,是自己那夜留下的,打扫的婢女不敢挪动,一直放在原地。

她看着长笛,又望向她们曾经欢好的床榻,徐徐走了过去,摸着锦被,她长长地吐了口气。

周身愉快。

她长大了,一年来经历太多的事情,不得不长大。她杀了裴铭,弑父夺位,偏偏高兴不起来。

她杀了裴铭,历史不知该怎么记载,但她顾不得了,身后名由后世去评判。

她不敢坐床榻,盘膝在踏地板上坐下,望着床.笫之上的虚空,也没有像上回那样迫不及待地躺上去。她是新帝裴熙,不再是溧阳长公主府的裴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成为了主宰者。

然后,她的身侧空落落,她最喜欢的人走了。

往后也不见,年年月月,日日时时,都不见了。

她的心疼了起来,疼得无法呼吸,但她知晓自己不会疼死,会继续活着。没有利器捅入身体,怎么会死。

她站了起来,抓起长笛走出门外,仰望月色,然后,月亮觉得她是大奸大恶之人,很快便又躲进云层。

她坐了下来,看着自己的影子,轻轻吹响长笛,笛音缭绕,她似乎回到了那夜。

在笛音中,她找回到了过往,好似殿下就在屋内,听着她吹笛,不久后就会推开屋门,揪着她的衣领将她拽进去。

她吹啊吹,吹了许久许久,吹到自己气息不稳,吹到月亮怜悯她从云层后出来了,吹到内侍过来寻她,终究不见殿下开门。

一梦惊醒,大汗淋漓,裴琛爬坐了起来,望着虚空,汗水打湿眼睫,她睁开眼,面前无人。

是旧日的情景。

她长吁了一口气,慢慢地躺了下来,浑身湿透了,但她感觉从未有过的快慰,殿下还活着。

她的殿下还活着,却不知裴熙是谁。

白露白霜近前说话,“太后着人来问,您可有话带给她。”

吃瓜的来追问了。裴琛缩回了被子里,闭上眼睛,告诉太后:“昨日步军大乱,我整合步军,并未去赴约。再问太后一句,我该如何是好。”

白露记住了,一字不漏地转给内侍,内侍这才离开裴府。

裴琛并没有继续躺着,而是爬了起来解决昨日未曾解决的事情。赵康意的出现让步军内的老人开始恐慌,趁着她不在的时候闹事,揭露对方江湖人的身份,试图先斩后奏。

昨日一闹后,她将闹事几人革除职务,对方闹到了陛下跟前。陛下颇为和善地将几人赶出京城,不准他们踏入京城一步。

空出的职务需要立即有人顶上,她今日便要去安排。

清晨寒气逼人,她冷得不行,抱着手炉不断咳嗽,刚入宫就遇见活蹦乱跳的闵棠。

“大姐夫、不对,大驸马,陛下恩准我入步军了,日后望您多多照顾。”

禁卫军内有许多勋贵子弟,进来后便是小小的指挥使,似乎成了传统,等到立了功再逐渐往上升。闵棠亦是如此,这么一来,便不是白身了。

裴琛低咳几声,脸色泛红,淡淡道:“好,我们一道过去。”

“大驸马,你的伤还没好吗?”闵棠关切道。

裴琛放手,道:“好多了。”

在她们身后的溧阳停下脚步,她看过去,三公主解释道:“陛下同意闵棠退婚,也同意进入步军。闵棠与你身边的侍卫元辰好像关系很好。”

“习武之人,以武会友,并非大事。”溧阳淡淡道。

三公主摇了摇头,“我觉得有奸情,你那个侍卫是姑娘啊。”

“奸眼看奸情。”溧阳直接走了。

三公主原地跺脚。

姐妹二人去刑部看望二公主明澜,关押几日,外间早就变了天,明澜坐在床上不肯正眼看他们。三公主将带来的吃食放在桌子上,不忘说了晋阳侯的事情。

明澜立即瞪大了眼睛,三公主笑吟吟说道:“幸亏你没有嫁进去,不然你罪加一等。”

“大姐姐好大的本事,这么大事情竟被你知晓了,如今你掌握两军,只怕要超过陛下了。”明澜横坐在木板床上,有些狼狈,身上的衣物都是布满灰尘,除去有一双犀利的眼睛外已找不到往日的尊严。

溧阳负手而立,并没有理会这番风言风语,只道一句:“我这里还有秦子义祖父贿赂你的证据,可要我一起交给陛下?倘若我送出去了,二妹妹,你罪加一等。”

明澜咬牙,死死盯着面前的溧阳,三公主被吓得吞了吞口水,好心说道:“二姐姐你服软,姐妹之间何必搞得这么僵持呢。再者我们都是陛下收养,争李斗去,倘若陛下再收养一位公主,你们岂会给她人做嫁衣?”

“你闭嘴。”

“闭嘴。”

三公主讪讪地闭上嘴巴,捂住嘴巴后退两步。溧阳说道:“我只一事问妹妹。你与裴铭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澜坐在床上,神色凄楚,闻言后侧过身子,不想理会。

“你不说也可,我即刻将证据送到陛下跟前。”

“你……”

“二妹妹想好了吗?”

“他来寻我的,主动做我的幕僚。他确实很聪明,替我办了几件漂亮的差事。”

“他人在何处?”

“我怎么知晓。”

“柳正甘愿赴死也是他去劝的?”溧阳朝前走了一步,目光紧逼,“横山之下也是你所为?”

“柳正是他劝说的,但是横山之下杀你不是我的意思,不论你怎么想,我都没有想过杀过你。我只想杀顾朝谙,他的学生太多了。一入京城,多少人追捧与他。他若入朝,你又会添多少助力。我只是想杀顾朝谙罢了。”明澜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你信我,我没有想过杀你。”

“我信。”溧阳笑了一声,此刻的明澜尚存几分人性,她说道:“裴铭有哪几处落脚点,晋阳侯的布防图便是在他手中,你好好想想你府上可有东西遗失?”

明澜摇摇头,倔强地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没有,我从未让他进过后院,他的心思太深了,几乎知晓每一家的弱点,甚至坚信裴琛一死,你即刻会殉情。他太可怕了,我没有容他接近我。”

“你倒是聪明。”溧阳嘲讽,“他的落脚点呢?”

“我倒是知晓几处,不知他可还在。”明澜也不隐瞒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不会为了旁人而害了自己。她回望着溧阳:“我说了,你将证据给我。”

“好。”溧阳答应。

明澜添了一句:“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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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刑部大牢,忽然落雪了,即将到十一月,天气也冷得厉害。

三公主裹紧身上的大氅,被风吹得长发飘扬,她紧跟着大姐姐的步伐,登上马车后,她好奇道:“你为何非要裴铭的落脚点,不该将人锤死吗?”

“锤不死,只能让她更惨一下,但对我而言并无益处,不如寻些对我有益处的东西。”溧阳深吸了一口气,吩咐三公主:“送你回去,不必跟着我。”

“大姐姐亲自去捉吗?”三公主面带愁绪。

“嗯。”溧阳显得面色难看。

待分手后,溧阳立即去调了公主府的侍卫与元辰断情绝义几人,挨个去找裴铭。此人不除,大周不宁。

大雪簌簌而落,迷失了眼睛,屋顶上很快就白了,薄薄的一层白雪下藏着万物。

明澜提供的地点有青楼有客栈,更有民舍。其中一处民舍已被炸了,辗转寻到第二处,已是无人。

溧阳想到永安楼,立即吩咐人去永安楼查访。永安楼如今是明澜的,裴铭又是二公主府的幕僚,他若藏匿其中,很难察觉。

众人改道去了永安楼,永安楼还未开张,正在做修缮,将工匠赶走了,元辰挨个去找,溧阳好整以暇地坐在大堂内。

找了许久,她屏退众人,煮茶待客。

半个时辰后,茶水烧了一滚又一滚,裴铭从天而降般落在溧阳面前,“殿下尊荣,一如既往美艳。”

“敢喝茶吗?”溧阳沏了一盏茶,往前推了推,置于裴铭面前。

裴铭一袭澜袍,暗纹锦绣华丽,他本就美貌,简单打扮后更是不可逼视,他稳稳地坐了下来,先道:“当你举发景阳侯之后我便发现一件事,故而使得我今日来见你。”

溧阳不言,只凝着翻滚的茶水,目光冷淡。

“殿下,我知你重活一世。”裴铭得意地笑了,猖狂至极。

溧阳眉眼微动,虽说惊讶,可昨日戏曲看多了,今日竟也没有觉得太过惊讶,淡淡一笑,“是吗?”

“裴熙弑父,你教的好女儿。”裴铭目露狠厉,两颊肌肉绷紧,“她足够狠,先杀你投诚于我,借机弑父。”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是你的报应。裴铭,重来一回,你未必会赢。好比今日,你插翅难逃。”溧阳面不改色,无喜无怒无嗔,似麻木的木头人,不知喜怒哀乐。

裴铭无端笑了,“你今日会放我走,我知道,你一定会放的。”

“怎么会呢。”溧阳语气温柔极了,徐徐抬眸,眼中尽显狠辣。

“你会的,我前几日见到一熟人,那人,想必你也熟悉。”裴铭故作神秘,慢悠悠地转动茶盏,眼神直凝着溧阳。十八岁的美人端庄无双,倾城美貌,让人垂涎三尺。

然而现在,他却不想要美人了。

溧阳沉吟须臾,没有答话,而是注意到裴铭的眼神,狠毒阴沉。确实,十八岁的裴铭不会拥有这样的眼神。

她端起茶水微抿了抿,裴铭说道:“你不习武,怕是不知裴家枪的每一套动作。裴熙的枪法之高,我深感佩服,也与她交过无数次。她的每一招都在我的脑海里……”

“够了。”溧阳低呵一声,“这些话离着去刑部说。”

“溧阳,裴熙喜欢你,你可知晓?”裴铭得意的笑了,眼中涌动着兴奋,“不伦之恋、哈哈哈哈、堂堂一朝长公主,外表矜持懂礼,骨子里却是那么肮脏,喜欢自己的女儿,与之苟合。明昭会不会气得从皇陵里爬出来掐死你。对了,她还没死。”

溧阳垂眸,心潮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