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哭泣(1/2)
书房内火.药味十足,颇有几分剑拔弩张的气氛,屋外伺候的婢女吓得不敢呼吸。
裴琛自知失言,窘迫至极,只得端起饭碗继续吃,拼命往嘴里塞米饭吃,嘴巴包得鼓鼓的。溧阳也不问了,静静地看她吃饭,最后盛了碗青菜汤给她。
又是绿色的……裴琛只得继续吃,午饭吃得极为煎熬,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裴琛,你说我替你去佯杀孔致,你告诉我你亲了她们没有?”溧阳揪着不放。
裴琛问:“我亲了呢?”
“哦,日后等你死了,我也找几个姑娘亲吻。”溧阳老神在在。
裴琛险些喷出汤来,摸摸自己的耳朵,始终不敢相信溧阳会说出这么不知羞耻的话,她问:“你不害羞吗?”
溧阳望向盘子里绿色的菜肴,“不害羞。”
裴琛叹气,“我已布置好了,不需你动手的。”
“哦,我已经动手了。”溧阳轻笑。
裴琛道:“你会害了你自己的。”
“拿你命博来的前程,我宁可不要。”溧阳敛了笑意,“我以为你会好好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未曾想,你竟毫不在意。无妨,等你死后,我去招揽百个面首。”
凉薄的语气透着暴怒,裴琛无措,咬住了下唇,道一句:“你忙得过来吗?”
“你同时五六个,我自然也忙得过来。等着,晚间就有消息了。”溧阳起身,视线从她光滑的额头上掠过,接着,落在那双白净的手上。她无声叹气,不再言语。
溧阳走后,裴琛久久无法回神。上辈子溧阳去后未过头七,她便去青楼寻欢作乐,不是不爱,而是不能去爱。
她从未想过会有从头再来的机会,也未曾想过当年那一幕会被重新提起。但是,她不后悔。
暖阳舒坦,婢女们将书拿出去翻晒,裴琛肩膀泛疼,懒洋洋地坐在树下,微眯着眼睛,疼意作势,似有蚁虫在咬嗜。
迎着光,她将自己放空,不断想着近日来发生的事情,重头来过,她该珍惜的。然而劫难在前,哪里有时间谈情说爱。
她学着太后轻摇躺椅,整个人飘飘然,舒服极了。
不知躺了多久,困意来袭,浑浑噩噩,肩膀又疼,昏昏沉沉间,她觉得难受。
像极了那句话:自作自受。
事情没办成,还搭去了半条命,偷鸡不成蚀把米。她有些懊悔,从未有过的懊悔,自己贪心,倘若不去跟着裴铭,事情也就办成了。
后悔的滋味伴随着时而涌来的疼痛,令她陷入昏沉中。
她看到了那六个姑娘,身首异处,尸体被丢到了乱葬岗。不用想也知是谁杀的,但她无力抵抗,只能不再去青楼。
六个姑娘不算美貌,样貌偏于浓艳,举止轻浮,媚眼撩拨,饶是如此,她始终没有兴趣。
没想到来青楼玩也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她想起来了,她亲了她们,亲在侧脸上。她们身上浓厚的脂粉味差点熏得她吐了,她喜欢淡淡的梨花香,亲过以后,她喝了许多酒,喝得自己昏昏沉沉,再后来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一觉醒来,耳畔响起书页翻动的声音,她略睁开眼睛,声音传入耳中:“孔致胳膊上划了一剑,陛下亲去孔府探望了。你昏了过去,我让人将你抬回来的,并请太医来过。太医说你疼晕过去,该。”
最后一个该字咬得极重,裴琛呆了呆,望着榻前的烛火,说道:“我亲了她们。”
翻书的动作一顿,溧阳转身看去,明灭的烛火下那人苍白着一张脸,两眼呆滞,似在梦醒边缘。
“你说的实话?”
“实话。”
溧阳不说话了,将手中的书搁下,走到榻前。近前才知她今日穿了一袭青色小袄,领口一圈白毛,衬得双颊愈发粉妍,整个人站在灯火下偏于柔美,威仪淡淡。
裴琛心口悸动,吞了吞口水,道:“你近日怎么了,总来诱惑我。”
“我穿的衣裳不对吗?亦或是露出哪里让你瞧见了?”溧阳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裳,整齐无褶皱,哪里透着诱惑,她言道:“你的眼睛出问题了。”
裴琛唇角抽了抽,肩膀又疼了,她冷冷地看着溧阳:“你来看我笑话的?”
“算是,疼得厉害吗?”溧阳慌忙地坐下,低首把玩着腰间的玉璜,可一双泛红的耳尖已然将她出卖了。裴琛盯着那双眼睛,不由笑了,“疼是疼,可看到你又不疼了。”
“好吧,那我走了,你自己疼。”溧阳起身又要走,走下踏板的时候又正经问一句:“你可知晓我为何宣召太医?”
“能伤孔致者无几人,你让太医为我作证,我病得昏迷,不能去刺杀孔致。我又不傻,怎么会不明白呢。”裴琛得意洋洋。
溧阳本想离开,气不过她猖狂之色,都病得昏沉,还得意什么呢。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轻敌是大忌。她上前去,不由分说揪起裴琛的耳朵,“你得意什么?”
“唉、唉,君子动口不动手,怎么没就开始上手了,你晚上想不想好好过了?”裴琛原形毕露,开始口不择言地威胁。
溧阳却说道:“我马上要入宫了,今夜不回来了。”
“你入宫做什么?”
“自然是为孔致。”
裴琛握着她的手腕借机使力:“好殿下,快松手。”
溧阳不肯动,反而暗自多加了一分力气,“白日里说打断我的腿,怎么不横了?”
“你去了还是得打断的。”裴琛不服输。
溧阳轻笑,讥讽道:“是吗?那我应该先将你的腿打断才可,你说左腿还有右腿?”
裴琛说不话来,溧阳继续揪着耳朵嘲讽:“打断腿是错了,应该打断你摸人家姑娘的手,上下其手,两只手都给剁了才好。”
“我剁了手如何给你解毒?”裴琛一本正经说道。
溧阳一颤,松手,落荒而逃,片刻间消失在浓浓夜色中。躺在床榻上的裴琛揉着自己饱受折磨的耳朵,肩膀忽而间也不疼了,躺了半日身子愈发绵软,索性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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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休沐,兼之天色极好,孔致是武将,在家闲不住,别过老母妻儿,约上同僚去城外打猎。一行三五人,皆是好手,扬鞭驱至山下,狩猎结束就遇到一伙贼人,手持长.枪。
对方使出裴家枪,吓得孔致打马就要走,他翻身上马,对方穷追不舍,被一箭射落马下。对方驱赶而来,一□□来,他翻身避开,枪尖划过胳膊,幸好同伴赶来,对方眼见不敌,匆匆走了。
孔致吓得魂不附体,颤颤惊惊回到京城,当即就将裴琛告了。那样好的枪法兼之相似的身形,唯有驸马裴琛。
回京不久,裴府请太医,驸马旧伤复发,昏迷半日未醒。
孔致告状不成,陛下震怒,天子脚下敢行刺杀一事,立即召开众臣商议加强京城防卫,势要拿住凶手。
更深露重,熬至凌晨,许多老者年迈已然熬不住了,陛下不肯散朝,几人晕了过去,陛下摆摆手,送去偏殿休息,醒了再过来。
装晕也是不成的。
溧阳也有些困倦,站在远处不动弹,陛下忽而看向她:“溧阳,驸马伤势如何?”
“回陛下,臣来时驸马刚醒。”溧阳回道,顿时精神了许多,继续说道:“臣明白陛下顾虑,事发之际,驸马已然昏沉,她的伤势未愈,出不得京城,孔致所言,与事实极有出入。会使裴家枪的人不在少数,若论身形枪法,逃在外的裴铭也算一个,怎可单单怀疑驸马。”
孔致冷哼一声,说道:“你家驸马昨夜可是流连青楼,被你的下属逮了正着。”
“驸马是男子,自然有所偏爱,孤并不在意,倒是你三天两头去见外居的相好,不知孔夫人可知晓?”溧阳淡淡一笑。
孔致涨红了脸,“大殿下莫要血口喷人。”
“是吗?你问问他们,谁人不知你偷偷养了外室,儿子都有半人高了。”溧阳轻轻拨动腰间的玉璜,语气极轻,“孤不像你睁着眼睛说瞎话,孤说的都是实话哦。”
三公主不厚道的笑了,其余人跟着掩唇偷笑。
女帝拍案怒喝:“孔致,你不能仅凭枪法与身形就认准是驸马,她病得不行,哪有精力去杀你。”
孔致跪下言道:“陛下,对方身形与驸马相似,臣一时间也想不出还有谁。”
女帝扶额,眼看着天色大亮,问溧阳:“此事交给你去查。”
“回陛下,臣无暇,驸马病了,臣分身乏力,不如您交给刑部大理寺一道去查。再者人家状告驸马,臣若审理,亦有嫌疑,不如两司办理更显公正。”溧阳委婉拒绝。
女帝摆手,“刑部大理寺去办,禁卫军配合协查。”
众人领命,接下来回到起点,加强京城治安是大事。
商议至午时,不知是谁提了一句禁卫军分开管制不利于宫城安全,不如三军归一,效仿前朝旧制。
一席话掀开,殿上一片寂静,女帝不言,三公主先说道:“这么一来怕是不利于管辖,不如分开为好。再者先帝当年分开三军,也是为了掣肘平衡,倘若回到起点,岂不功亏一篑。”
众说纷纭,发表不同言论,宫城巡防出事,三军互相推诿,事情着实难办,不如就此合并。
又有人说三军分开是大周规制,前朝已成历史,应该改革辟新,拘泥于旧日规矩,岂非回到过去了。
争吵中总有奇怪的声音,有人忽而发问:“倘若三军合并,谁人可担任统领一职?”
孔致挺直了胸膛,轻咳一声昭示自己的存在。侍卫司无首,步军中的裴琛才十七岁,论资质论实力,都该属于他。
溧阳睨他一眼:“身子不适?”
孔致忙回道:“殿下怜爱,臣身子很好,小伤罢了。”
“小伤?孤听闻你吓得屁滚尿流,会是小伤吗?若是伤重了便回府休息,命是自己的。”溧阳轻嗤一声。
孔致讪笑,嘴里还在嘀咕着殿下抬爱、殿下抬爱。
从午时争吵黄昏,依旧无果,老臣精疲力尽,不管是真晕还是假晕,又晕倒五六个。
女帝这才散朝,溧阳同样疲惫不堪地回到府内,裴琛精神奕奕,扫她一眼:“一日一夜,陛下的精力可真好。你可知晓她为何那么好吗?”
溧阳似乎感觉出些许,立即瞪她一眼:“不许胡说。”
裴琛撇撇嘴,“我想说陛下后宫干净,自己精力就好。”她没有情人,一心扑在朝政上,精力都放在上面了,自然比常人厉害些。
溧阳靠在迎枕上微微阖眸,长睫轻颤,须臾间便睡着了。裴琛凑过去,凝着她晶莹的肌肤,她靠得太近,呼吸吹的眼睫颤抖,溧阳都没有醒来。裴琛起了坏心,拿手去拨弄眼睫,溧阳不耐,抬手拍开她,道了一句:“熙儿,别胡闹。”
熙儿……裴熙的熙。
裴琛顿住,手无端落了下来,事实摆在面前,她想逃,身后已经无路。她笔直地坐好,目视前方,一息后又转身看向熟睡中的人。
她稍稍一顿,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双手捂住脸颊,浑身轻颤,笑得直不起身,指缝间滑出几滴水。
她无声笑着,心中绞痛,作了几个深呼吸才缓过神来,过去的事该如何放下,该不该提。
弑父夺位,屠杀裴姓族人。她悄悄地将裴铭儿子都杀了,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裴铭临死前说她是恶魔,是地狱来的幽罗,咒她生生世世做不得人,进不去轮回道。
这些似乎成了真,她死后没有投胎。
她是奸佞。
枯坐许久,泪痕已干,她将人抱至榻上,除衣盖上锦被,溧阳两日一夜未曾合眼,被人碰着也没有醒来。
裴琛将人放下后便离去,提着一盏孤灯,黑夜中无处可去,四处摸索,循着灯不知不觉中走到顾夫人的佛堂。她看着那处灯火,久久站立。
顾夫人日夜陪着神明,求得一处静地。她盯着灯,在想:自己造就太多的杀戮,天地间天理不容的事情都做了一遍,进不去轮回,该不该如顾夫人一般寻块静地陪伴神明呢。
神明一事,虚虚实实,辨不得真假。可她入不得轮回是真的。
冷风袭来,吹灭了灯火,四下一片黑暗,她望着熄灭的灯,恼恨地踢开:“你也与我作对。”
她寻了墙根坐下,风吹不到,依旧寒气逼人。她吸了吸鼻子,抱着双膝,脑袋搭在膝盖上,整个人浑浑噩噩。
今夜无月,莫名讨厌,裴琛嘴里嘀咕着月亮欺负她,冻得手冷,出门也没带暖手炉。
嘀咕完月亮又开始嘀咕原主身子,差得一塌糊涂,若是自己的身子,伤势早就痊愈了执,压根不会拖延这么久。
嘀嘀咕咕许久后,她埋头开始唾骂裴铭,骂了半晌后,冻得说不出话了。
嘴里骂不出,只能在心里骂,骂了须臾,前方出现脚步声,她抬首,一盏灯火徐徐靠近。
她想走,双脚冻得麻木了,压根使不上力气,她又骂了一声原主,眼睁睁地看着人走近。
“谁欺负你不成,半夜找阿娘哭了?”顾夫人皱眉,轻轻叹息几声,蹲下来敲上她的脑门,“寻我做什么?”
裴琛冻得鼻子发疼,没说话,直勾勾地看着顾夫人。顾夫人好笑道:“能起来不?”
裴琛摇首,顾夫人笑得更厉害了,她原本也是爱热闹的性子,这些年来囚禁自己才愈发逼得自己清冷。她笑道:“要我抱你吗?”
“不要。”裴琛不争气地哭了,抬手用袖口擦了擦,觉得丢人死了,拼命去擦,哭得更厉害了。
一人哭一人笑,母女二人情绪分明,顾夫人蹲下来伸手去抱她,道:“你不想我笑死了好继承我的嫁妆就快些起来。”
顾夫人将人拖进自己的屋里,令人打些热水暖身子,又让人去新房处拿些换洗的衣裳。
热水送进来后,顾夫人不由分说地将人脱了衣裳丢进水里,裴琛窘迫,“您背过身去。”
“随你。”顾夫人搬了凳子来背坐下来,温和地又笑了一声:“你管着两万儿郎,倘若他们知晓你半夜找娘哭,你还有信服力吗?”
“我没找你。”裴琛怒喊一句,“我本来没哭的,你说的我哭……”
顾夫人脊背挺直,一举一动带着大家闺秀的教养,内里蕴着深厚教养。裴琛盯着她的背影,忍不住道:“陈氏给我下毒的时候,你怎么不管呢。”
“陈氏那个蠢货,何必在意呢。”顾夫人不笑了,而听着身后人的吸气声无奈说道:“她下毒的药都倒了,送到你屋里的药都是好的,你自己不肯喝药怨得了谁?你自己找死,我也不拦着。”
裴琛:“……”还有这么一出。
她不哭了,擦擦眼泪,问道:“你喜欢我吗?”
顾夫人又笑了,“不喜欢。”
裴琛又要哭,她没有母亲,不知母亲喜欢是什么滋味,她哭了两声,顾夫人回过身来望向她:“你别哭了。我若管你,太后必不会管你。”
哭声戛然而止,顾夫人阖眸,无奈道:“我撒手不管,太后必会为你挣个好前程,如今公主给你,兵权也在你手中,你还哭什么呢?”
裴琛一惊,好似是不亏,原来的裴琛上辈怎么会那么早就死了呢。
她疑惑,顾夫人上前揪着她的耳朵:“半夜来哭不怕晦气吗?我明日就告诉太后,你嫌弃她不好。”
“我、我没,你怎么也揪我耳朵啊。”裴琛皱眉。
顾夫人松手:“还有谁?”
“殿下。”裴琛朝水里躲了躲,水没过白纱,待会必然是要换药的。
顾夫人愣了下,“下回不许过来哭了,要哭找太后哭去,头疼死了。”
看了一眼淘气孩子的伤口,唤了婢女去大夫处将伤药取来,自己好整以暇地坐下来看着她。裴琛被她看得害怕,“您别这样看着我。”
“我确实不喜欢你,但我祖母说生下了便要喜欢,她当年也不喜欢自己生下的孩子,后来还是为了她们在顾门生活。我为了你才留在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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