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赊账(1/2)
那日,元辰护着公主先行,弓箭手一路追随,裴铭熟悉地形,身下座骑又是千里良驹,奔袭极快,弓箭手略输一筹。
一路追赶,裴铭带伤跳入翻滚的河水中,弓箭手岂可甘心,当即朝着那一处射箭,河水被染红。他们派人来打捞尸体,一直找到下游都没有见到尸体。
裴琛闻言后,无端笑了,“他福大命大,岂会死。你让他们去找找沿路的医馆与大夫,拿着裴铭的画像去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元辰领命下去了。裴琛在屋内休息,暂时喘息。
她累了,阖眸小憩片刻。醒来后入宫去步军走一圈,下衙时分去户部接公主回府。
简单过了几日,到了年底封笔,百官休朝,屋顶上的雪花融化了大半,明日便是除夕。
欧阳家送了厚厚的年礼,每样都是最好的,白色的皮毛,万里挑一,无一点杂质。各种精贵的补药送了一车,摆满了庭院。
裴琛让人将白色的皮毛送去了顾夫人处,自己留了一张虎皮做毯子,溧阳则留了一张红狐的皮毛做大氅。其余的送去宫里给太后。
太后今年赏赐许多珍品,都是有市无价的宝贝,裴琛意外,溧阳看明白,太后老了。她若薨,东西都会封存宫里。这几年来,她将东西陆陆续续散给晚辈以示宠爱。
珍品封存库房,除夕这日,陛下身子未愈,不再设晚宴,各府过自己的即可。
裴琛邀请舅父顾朝谙表弟顾修仪来府内过年,未曾想顾朝谙去找好友,顾修仪回余杭去了。三公主厚着脸皮悄悄去了欧阳家,六公主拉着七公主出城寻一株绿梅,不在宫内。
太后习惯一人,不喜晚辈打扰,邀请一圈还是府内三人。
顾夫人本要拒绝,裴琛不肯,死缠烂打地将人哄骗出来,放炮竹迎新年,三人围炉吃着暖锅。裴琛说着京城内的趣事,溧阳不善言辞,偶尔会附和,气氛极为融洽。
顾夫人安静听着,一杯接着一杯饮酒,目光澄澈,她似千杯不醉,一连喝了几壶。裴琛被她灌醉了,靠在溧阳的肩膀上,拖着她的手捂自己的脸颊,痴痴地喊着殿下。
顾夫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了笑,“阿晗,你还是那么没用。”
低头照顾裴琛的溧阳浑然一颤,顾夫人晃晃悠悠地抬起酒盏再度饮了一杯,她咽了咽口水,抱紧了裴琛,想提醒,又恐惊醒顾夫人的美梦。
烟火鸣放,子时将近,又是一年过去了,明日便是新的一年。
她们都要长大一岁,溧阳眼中蕴着笑,捧起裴琛冰冷的手背,俯身深深吻了。
不求你长命百岁,唯愿你享常人之寿。
顾夫人终于醉了,站起身对外走,遇见门口守卫吃着糖葫芦的元辰,她瞧向了元辰手中的剑,不及二话抽出元辰的剑。元辰震惊,素日里端庄温雅的夫人竟利落地抽出她的剑,丝毫不拖泥带水。
顾夫人托着剑走在雪地中,一袭青色裙裳,温柔得体,偏她拿起剑飞跃而起。一剑刺破长空。
溧阳不惊讶,太后说过,她膝下三个孩儿,六艺无一不落下。
重重灯火下顾夫人一剑横空,剑的寒光在火光月影下刺眼,她以剑为舞,坚韧利落。她醉了,脸颊微红,偏偏眼睛又那么亮。
她是高兴的,也是肆意的。
这么多年来她没碰过酒,也没有醉过,更没有碰过刀剑。她有满腔恨意,无处可泄,又有无尽委屈,无人可诉。
月下剑花成影,洒脱极了。元辰惊讶,“原来剑可以舞得这么优雅。”
廊下灯火瞳瞳,院内的诸人看得不敢眨眼,那抹身影缥缈又那么近。
顾夫人跃起,一剑劈开枝丫,柔软的身体在空中翻腾,她慢慢地落地,大口大口喘息,脊骨挺直,目光冷冷。
元辰张大了嘴巴,原来剑不仅有shā • rén的作用,还可以作舞,且舞得优雅倾城。
顾夫人晃悠两步,走至元辰跟前,将剑递给她,自己回屋休息去了。
溧阳始终抱着裴琛,摸着她的脸颊,说:“你错过一场好戏了。”
怀中人烂醉如泥,被她的母亲灌醉了。溧阳轻笑,与婢女合力将人扶回屋。
空中是不是鸣放烟火,若站在高处,必然可见满城烟火,火树银花不夜天。
裴琛酒醉后很乖,不哭不闹地躺着睡觉,溧阳给她擦拭,看着她睡觉,自己在新年热闹的气氛中沉静下来。
待婢女退下后,她俯身,吻上裴琛柔软的唇角,气息香甜。
裴琛眼睫动了动,溧阳将脸贴近她的胸膛,感受到了沉稳的心跳声。溧阳摸着自己的心口,自己的心跳声略快。
时间禁止,天地间仅二人,她的眼中本覆盖一层阴郁,难以化解,随着时间消逝,眼中化为温柔。
她不想起身,就这么静静贴着。裴琛只着一身寝衣,襟口微开,露出雪白的肌肤,肌肤白皙柔腻,一向清冷的人有些坐不定了。
溧阳望着她被酒染红的脸颊,眼中开始蕴着潋滟水色,她脱了衣裳躺在她的身侧。
温软的唇瓣擦过眉眼,隐着一分媚意,轻轻一碰,媚意刻入眉眼,滑落心口。
裴琛醉得迷离,感受到触碰后,她徐徐睁开眼睛,感觉流露在外的肌肤被掌心触碰,她感觉到了一团火焰。
“熙儿……”
裴琛听到一声低唤,与往日清冷的声线不同,更没有疏冷,反而有几分绵软。她感觉这句话将自己带入云端,躺在云层之上,飘然欲仙。
屋内烧着炭火,虽处冬日,犹自温暖。
裴琛心口上落了一只蝴蝶,轻曳震动翅膀,震动出暖暖的风,又让人心痒。她努力吞了吞口水,口干舌燥。
她被醉意搅和,昏昏沉沉间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她只觉得热,那只蝴蝶环绕自己不肯离去,她该怎么办。
明明是冬日,她却感觉出了烈日炙烤,口干得不行。
她努力赶走醉意,努力保持清醒,昏昏沉沉地与酒劲抵抗。
眼前多了一张她夜思梦想的面孔,清冷出尘,她贪恋的凝视,她问:“我在做梦吗?”
回应她的是炙热的吻。她愈发沉迷,不愿醒来,脑海里晕眩得厉害,梦中人的吻由唇角辗转至蝴蝶之上。
那只蝴蝶真美啊。
她翻身抓住那只蝴蝶,试图将蝴蝶占为己有。蝴蝶惊异一声,她捂住了蝴蝶的嘴巴,猛地扯..开她的衣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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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这日,溧阳送给陛下一物,一副新作的画。
画中女子着青衫,持剑而跃,英姿飒爽,雪花飘落在她的发丝上,白了黑发,蹉跎了岁月。
秦子义不解,久久望着画中人,她问陛下:“这是溧阳公主吗?”
陛下未答,将画卷抱入怀里,径直走入内寝,不准任何人跟上。
入内寝,她将画卷放在榻上,垂眸细细观赏,好似看见了那人雪中作舞,那般英气逼人。
良久后,她将画像悬挂起来,放在自己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余生怕只有此作伴了。
初一,她一人在宫里,送画的溧阳去太后宫里做客,吃了半日新鲜的点心后,太后让人去请女帝。
“我们打麻将。”
溧阳与裴琛轻笑,等陛下来后,四人落座。
太后与先帝偶尔也会打几圈麻将,溧阳从小就看会了,裴熙则是半懂半不懂,一圈下来,只她一人没有胡牌。太后怜惜她,“你需要什么牌,便与我说,我给你放炮。”
裴琛看看自己的牌,再对上太后的视线,道:“您是在算牌吗?”
太后面上的笑意戛然而止,女帝笑了,溧阳抿唇,太后不悦道:“我这是帮你。”
“不需您帮,我好像懂了规矩。”裴琛不信太后会帮她,牌局上六亲不认,哪里会有那么好的人。
太后睨她两眼,“小辈要尊重晚辈哦。”
裴琛摸牌,摸到三筒,她看了一眼太后,再看桌面上,出现三张二筒了,两张三筒。陛下与殿下都缺这一门,只有她和太后需要。
她默默地将三筒放到自己的牌中,然后打出了一筒。太后咦了一声,“你怎么打了一筒。”
“因为我不打算胡牌了,挑着这些不能胡牌的牌出啊。”
太后气极了,溧阳摸牌,打出一张,太后摸到了一张牌,不是她要的。她看着裴琛,“大孙儿,听闻你要搬家啊。”
“春日里搬。”裴琛勾了唇角,扫了一眼自己的两张三筒,其实她刚才已经听牌了,一筒和三筒,听二筒。
但最后一张二筒在太后家了。
太后说道:“我给你送些镇宅之宝吧。”
裴琛挑眉,看向太后,自己抓了一张牌,东风。她看向自己的三筒,问太后:“什么样的宝?”
“没想好,也有可能是稻草扎的草人,也有可能是世间罕见的宝贝。”太后挑起眉梢。
裴琛默默打出一张三筒,太后拍桌:“胡了。”
女帝哀怨地看着祖孙两人:“不准这么打牌。”
“我问她要了吗?她自己打出来的。”太后伸手朝几人要钱,笑容满面。
溧阳无奈轻笑,看了一眼裴琛的牌,好家伙,陛下听七条,她家三张,死死扣着不放。
初一这日结束,裴琛输得底朝天,美滋滋地拉着溧阳回府,拐道去了顾夫人处,顺势说了今日的情形。
“一牌没成?你可真败家,下回不要玩了。”顾夫人停下手中的佛珠,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太后都会赢,也是被你喂饱了。”
“她说送我一个镇宅之宝,我就让她高兴高兴。”
“哟嚯,你和先帝有的一比,太后听五筒,她家都自摸了,愣是打出一张五筒让太后胡牌。”
裴琛立即笑了,笑得肚子疼,顾夫人扫她一眼,唇角微弯,“赶紧走。”
裴琛高高兴兴地走了。
初二这日拜舅家,顾朝谙不在府上,两人便在府上设宴邀请好友,将几位公主请来,又在外院给赵康意等人开了一桌席面。
热闹至黄昏,众人醉了大半,顾照林抓着裴琛的袖口,混沌的思绪将她整个人掩埋。她看着驸马:“我遇驸马如遇再生父母。”
林新之问她:“你遇我呢?”
顾照林眨了眨眼睛,望望天,望望驸马,贝齿咬合,红唇漾着艳丽:“倒了八辈子霉。”
众人大笑,林新之险些哭出了声音,裴琛笑得直不起腰,林新之将她拉至角落里接着痛饮。
一缕琴音不知从何处飘了过来,悠扬缓缓,琴音慢而缓,柔美无痕。众人听得入神,忽而间,琴声急骤,如暴雨将至,大雨滂沱,众人惊讶。一段过后,琴音萧索,似入秋日,满目萧条,闻者落泪。
短暂几息后,琴音缓缓改变,如裹冷意,吹过阵阵冷风,令人置身于大雪纷飞中。
一曲终了,众人如沉睡梦中,久久难以清醒。溧阳抬首,顾夫人的琴音很好听,再观裴琛,听得如痴如醉,她玩笑道:“明日去找你阿娘学一学。”
裴琛淡笑,“学不会了,不学了。”
顾照林听得往门口走去,溧阳令人唤住她,“琴音是我家婆母所弹,她不喜人打扰。”
众人这才清醒,顾照林憨笑道:“我闻声想去寻找,是我唐突了。”
酒醉的人似乎清醒了,起身要告辞,林新之哭得眼眶通红,青莞笑话她,两人又是一番怒怼,众人又不走了。林新之气得拂袖离去,顾照林多看青莞一眼,然后与众人一道告别。
散席后,主家两人舒服地躺在床榻上,裴琛呼呼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便是初三了,两人没什么长辈,都不用走动,这日窝在家里腻歪。
初四这日开始出门走动赴宴,许多府邸开始从初四开始设宴邀请亲朋做客,溧阳收到的帖子摆成山。裴琛不多,原主病歪歪的,不愿出门走动,时日久了就无人邀请,如今送来的都是她现在交好的。
两人不会分开,选了一家重合的府邸,稍作打扮后,元辰驾车,至主人家做客。
两人去岁刚成亲,一至主人家府邸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两人身上,尤其是裴琛这个病秧子,去岁大放光彩,让人眼前大亮。
大周民风开放,女子可出门,筵席依旧分男女席,女子席面在后院,男人在前院说笑,各自分开。
裴琛留在前院,婢女将公主引去后院夫人们说笑之处。她一去,旁人都不敢说话了。她在前朝,就是太子般的人物,夫人们不敢随意开口,只好干巴巴地坐着。
溧阳寻了角落坐下,一人品茶,主人家陪坐片刻后起身去招呼旁人。
入席之际,她与主人家一桌,主人家极力招呼她,不敢分心。
好不容易挨过午饭,她起身离开,前院的裴琛已在马车里等候,两人一起离开。
初五这日,两人照旧出门,午后便回。
两人都觉无趣,初六就推了所有的宴请,窝在家里腻歪。初七这日,太后宴请京城内有品阶的妇人们入宫赴宴。两人推拒不得,梳洗打扮后,来到顾夫人的屋外。
顾夫人不愿动弹,照旧念着自己的经书,裴琛劝了两回,她不愿意去,裴琛说道:“你出去看看,再不出去,旁人都不知晓了。这回是太后设宴,您不能驳她面子。”
“我驳她面子又不是第一回了。”顾夫人阖眸,口中继续默念经文。
裴琛落寞地走出来,溧阳安慰她:“如今很好了,火烧佛堂的事情一回就够了,逼得太甚不好。”
两人入宫赴宴,路上遇到许多有品阶的夫人们,似乎进入一个循环中,朝堂上女官凋零,不复先帝创业期繁荣。
裴琛惋惜,溧阳说道:“公主们无心朝政,不利于朝堂。”
溧阳想起太后说的一个故事,九龙夺嫡。大周有八位公主,性子各异,能认真为百姓做事的不多。倘若如故事里的九位皇子般能力卓著,何愁朝堂不兴。
两人缓步走着,裴琛却说道:“殿下该养些自己的朝臣了,忠心于自己忠心与百姓,而不是忠心于权势。林新之虽说有丞相之才,可心不在百姓,弄权误国。”
“你不是要外放嘛?”溧阳说道。
裴琛一噎,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她默默地闭上嘴巴,微微叹气,外放是她梦寐以求的,可溧阳如今呢,根基尚浅,根本无法与陛下抗衡。
溧阳观她愁眉苦脸,不觉轻笑:“你为何想着外放呢?”
“我想和你过二人的日子,简单些。”裴琛委屈道。
溧阳叹气,“你太贪心了些。这几日来,我日日陪你,你可高兴?”
“高兴是高兴,就是时日太短了,短短七日在岁月中如何能够呢。”裴琛摇首。
我们将来不会有简单相伴的时日,你心中有百姓,有天下,怎么会放心与我相伴。
两人行至寿安宫,许多夫人们在外间站着等候召见,两人径直入内,太后正与几位国公夫人说话,见她们来后温和笑了,“一旁坐着,外面冷,不要出去走动了。”
国公夫人们看着一双人,笑吟吟地夸赞,太后并不吝啬言辞,大力夸赞,好叫这些人知晓她是满意溧阳的。
裴琛不耐这般虚与委蛇的谈话,随手拿起一侧的点心慢慢咀嚼,唇齿留香,点心含着水果香味,溧阳同样不喜。两人的性子有些相似,溧阳精心养大裴熙,曾想过裴熙为君,大周必然是一番新的面貌。
她不止想过一次将幼主拉下来,自己成为帝王,每当情蛊发作之际,这样的念头便会烟消云散。
情蛊散去,大逆不道的想法便会卷土而来,她甚至想过大周需要一位裴琛这般善战的君王,震慑四方。
情蛊让她重新回到现实,幼主依旧是幼主,裴熙依旧是裴熙,而她依旧是长公主。
仅此而已。
太后不善言辞,应该是不喜与旁人言谈,殿内只有夫人们的声音,她偶尔回答。
溧阳无趣,目光在殿内飘忽良久之后,最后落在裴琛的身上,展望她的眉眼,目光徐徐下移,落在那抹染了口脂的唇角。
今晨起,她梳妆,裴琛厚着脸皮凑了过来,死活给她画眉。她不肯,恐自己被折腾,于是调了一抹极淡的口脂。裴琛的唇角偏白,抹上口脂才如常人般红润,故而一路走来,无人察觉。
她低眸笑了,裴琛是偏执执念之人,若不达目的,必不会罢休。
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其他几位公主陆续来请安,她们被赶了出去,太后的宠爱旨之意愈发明显。
陛下收养溧阳后,忙于政事,溧阳多在太后跟前长大,先帝曾亲自教导溧阳,太后今日所为,其中含意,傻子都能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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