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4/4)
而大师姐全然无觉,仍在慌乱地计划着:“我知道一条捷径可以直达山外,等过了流云渡,在西北方的枫树下有个隐蔽的结界,从那里走出去便是附近的村镇。
“你这么厉害,破结界想必没问题的吧?”
青年嘴唇微动大约是要开口回答,还没等出声,脸色却陡然变了,猛地一掌将她挥开。
长剑古朴的清辉迎上苍穹骤降的雷电,短兵相接的刹那,强烈的灵风激荡开来,白光大炽,顷刻亮得人睁不开眼。
瑶持心从半空里重重落地,刚修复的腿筋又一次崩裂,而这次她却没顾得上叫疼。
惊雷带来的威胁与压迫感何其熟悉,天底下决计再找不出第二个。
是白燕行!
刺目的光芒与扬尘约莫半盏茶才消散到足以视物,大师姐松开遮眼的手,却愕然看见她面前那个微微躬身,不住喘息的背影。
他居然……
还挡在自己前面,没有走。
青年握剑的手上有顺流而下滴淌的血,半边脸陷入殷红里,尤其衬得那星目凌厉而阴冷,锋芒毕露地紧盯着前方。
“师姐不愧是师姐。”
蓝衫少年姗姗而来,一抹脸颊处的擦伤,语气里的冷嘲依旧,眼神却比先前阴鸷不少,“都到了这步田地,竟还有人护着你。我真不知道该是同情还是羡慕了。”
瑶持心此刻没工夫搭理他,所有心思只落在他旁边的阴影中。
在那里,身姿颀长的剑修正款步走出来,一寸一寸由暗渐明。
白燕行的五官一如既往俊秀得能入画,清雅风流的相貌每个地方都恰到好处。
他站定的瞬间,紧随在后的一干散修们立刻倾巢而出。
蓝衫少年:“动手!”
青衣人目光一凛,带血的长锋向斜里削去,将第一个胆敢冲上来的刺客一分为二。
为什么。
瑶持心的眼眸定定凝视着月夜下那个端方挺拔的身影。
她爱过的要她去死,不相识的却想她活下去。
四下里陆续传来散修的惨叫,这个不知来历的师弟看着伤势不轻,出手居然超乎寻常的利落,饶是左右包围着的刺客连番上阵,竟都没叫他们捞到一点好。
少年不免烦躁地“啧”了一声,刚要上前,半途却被白燕行抬臂拦了拦。
“让开,你打不过他。”
这话未免太不给他脸面。
少年听完就有些不高兴,但不高兴归不高兴,到底没敢当场反驳。
对方手中剑看似古朴,通身不见一点纹饰形样,可散发出的华光却极为纯粹干净,而握剑之人和这柄剑如出一辙,剑招平实得毫无花哨之意,没有一个动作是多余的,即便周身带伤,依旧行云流水地让所有企图逼近的黑衣人都横死剑下。
几个来回后,周遭的刺客渐渐也不再上去送命,只忌惮地窥视着场中之人。
“可惜了。”
白燕行目光冷淡地看着他,“丹毒已入灵骨,若在平时,倒是个可以一战的对手。”
持剑的青年缓缓将视线投过来,打斗间散下的碎发若有似无地扫在眼前,将他眸中的冷厉无端加深了一倍。
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各自都从对方眼里触到了杀意。
雷电凝成的长锋聚在白燕行掌中,锋芒一闪,正要动手之际,忽然一声压抑许久的嗓音横空杀了进来:
“白——燕行!”
场上的两人都微妙地一顿,白燕行把雷霆重新握了握,放眼往对面剑修的背后看去。
那一身狼狈的红衣颤巍巍站起来,双目赤红成那样居然没哭。
瑶持心像有什么不甘,往前摇摇晃晃地迈出两步,目光尖锐如刀,冲自己刚嫁的心上人一字一句问道:
“你是从一开始就有这个打算,还是在那之后,受人蛊惑?”
挡在她身前的青年侧头看了她一眼。
瑶持心:“你说啊!”
对面的白燕行听完倒是不紧不慢地轻笑一声,像往常见她发傻被逗笑时一样。
“你觉得呢?”
雷霆剑长鸣的刹那,年轻的师弟神情微变,古剑寒光骤起,随即破芒而上。
剑修向来在修士当中战力最强,两名剑修交手更是非得打得山崩海啸不可。
一时间地面上的人都难以直视,纷纷抬袖遮住自己的双目。
白燕行本就是全盛的状态,即便对面这位招数似有古怪,要胜也并非难事,然而一番交手后,他像是发觉了什么,口中轻轻疑惑道:“喔?”
澎湃的剑气一经交锋,声势堪比狂风巨浪,瑶持心只觉得连四下荡起的枯叶也带着刀刃,刮得肌肤生疼。
她用两手护在头脸前勉力抵挡,几乎快要站不稳,余光里分明捕捉到什么,忙顶着灵力的威压小跑上前。
从云端砸下来的师弟比铁还沉,她接住人时自己先就断了两根肋骨。
青年的脸上全是血,盖住了刘海下的一双星眸,覆满殷红的眼皮沉沉阖着,看上去全无生气。
他死了吗?
瑶持心颤着手试了试他鼻息。
还好,还有气……
她将他抱在怀里,不远处裹挟着雷鸣与电光的白燕行缓缓落地,雷霆的剑锋犹在滋滋作响。
“有点意思。”
他注视着对面人事不省的青年,眉梢轻轻一动,“我来瑶光山的年头也不短了,居然不知道有你这么一号人物。”
白燕行拎着雷霆剑刚朝前行了半步,那头一直在发抖的瑶持心不知哪儿来的胆气,冲他大声道:“镇山印在我手里,你放过他吧,留他一条命,我跟你走!”
这是瑶持心此生做下的最壮烈的决定。
爹没了,家毁了,亲朋好友死的死逃的逃。
她彻底万念俱灰,什么念想也没有了,现下只盼着好歹能保住一个是一个,好歹……
然而她的视死如归似乎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么英勇。
对面的剑修压根没有因此停下来,他一面闲庭信步地逼近一面语气平淡地回答道:“持心,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大师姐怔忡地抬起头。
“先前我四处寻你,是以防对付瑶光明失利时好拿你作人质。”
那柄雷霆涌动起不安分的电流,白燕行看她的眼神,还不及看她怀里的青年多一分兴趣,“如今瑶光掌门已死,要不要留着你意义不大了。”
“你的命。”
他扬起剑,“没有谈条件的价值。”
瑶持心虽然早有预料,可当听到“瑶光山掌门已死”几个字,心里依旧涌出一抹难以抑制的悲恸。
老爹……
五脏六腑搅得一团乱麻,她泪流满面地望着几丈开外的白燕行,又惶恐又无措地支起个防护的法咒。
剑修手臂轻描淡写地一挥,护盾被雷霆的剑光轻而易举击破。
白燕行边走边道:“就这种修为的术法,除了到凡间糊弄糊弄愚民百姓,博两声没见过世面的惊叹之外,一点用处也没有。”
“瑶持心,你资质不行,修炼又太差,若生在凡尘根本无缘仙门,光是这点理由,就够我杀你了。”
高挑俊朗的剑修在瑶持心的瞳孔里逐渐放大,她瘫坐在地上,一手搂着浑身是伤的师弟,另一只手徒劳无功地放着一堆花里胡哨的护身符咒。
白燕行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眼冷得不带温度。
“我不喜欢废物。”
没用的人就不该活着。
雷霆的剑尖闪过一抹耀眼的光,瑶持心呼吸骤然一紧,她下意识地想要逃避,可身处绝境根本无路可去。
就在这时耳边隐约听到一声极轻的低语从臂弯处传来,沉缓却温厚。
“别信他的话,师姐。”
一张清秀得过分的脸倏忽充斥于她整个视野间。
“你一直都是我……”
这位凭空出现的师弟好像从头到尾没怎么开口,瑶持心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长的话。
而越到后面,青年的嗓音逐渐和尖锐的耳鸣声重叠,浑浊不清,她只能依稀从他开合的嘴唇读出后半句来。
——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
雷霆从剑修背后洞穿,继而准确无误地刺进他企图螳臂当车所护着的那个女子。
真元炸开的一霎,瑶持心竟什么痛觉也没感受到,耳畔只涌来排山倒海的低鸣。
她隐约被耳鸣声包围,五官六感集体崩溃,视觉与听觉一并纷乱地交杂在一起。
恍惚中听见遥远的地方有模糊朦胧的人声。
“东西拿到了吗?这就是镇山印?”
“不对啊。”
……
“为什么缺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