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番外.张氏赵炳安2 嫦娥应悔偷灵药(3/3)
第二年的春天,万物复苏的时节,四处春花烂漫,他从边疆摘下一朵初绽的花苞夹在写给她和女儿的书信中。
然而这信寄回去,她却并未给他回过。
京城近在眼前,裴元嗣先回了卫国公府,一年没见娇妻幼儿,北伐可不是小打小闹,他不可能带上阿萦,裴元嗣可是想坏了,进了城门就马不停蹄地往宫里赶,早述职完毕早回家。
赵炳安同样是按捺着激动的心思先跟着裴元嗣去了趟宫里。
这回他立了大功,新继位的文治帝年轻有为,正是用人之际,对他大为赞赏,赵炳安知道自己的出头之日来了,从宫里出来他连铠甲都来不及换便赶去了暗生香的铺子里。
铺子的管事田氏看见他却是欲言又止。
“云书妹妹已经回家了。”
赵炳安谢过后又接着赶去柳树巷,路上买了一份新出炉的糕点。
他在柳树巷前下马,眉开眼笑地从马上下来,把马拴在她家巷口的老柳树下,整了整身上褶皱的衣服、凌乱的头发,摸了摸自己回京前刮好的胡子,精神振奋地走进了胡同里。
“淘气鬼,慢些慢些,再快些就摔倒了”
是张氏的声音,带着丝无奈地唤着团儿。
赵炳安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从大门里并肩走出一对男女,男人身着青衫直裰,样貌儒雅温和,看着约莫三十来岁,背影远远观来高大不群,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女娃娃就亲昵地伏在男人的肩膀上打瞌睡,一点不怯生,小脸睡得红扑扑的,而女子则笑意温柔地和男人说笑,这一男一女仿佛一对璧人牵着自己的孩子。
三人愈走愈远,愈走愈远,直到彻底消失在赵炳安的眼睛里。
赵炳安手中的油纸包“啪”的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后来赵炳安才知道,这男人叫做杨善廷,任国子监司业,兼为小太子讲读,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学问却极高,受文治帝礼遇,三年前亡妻病逝后一直未再续弦,膝下无儿无女。
他气红了眼,一夜未眠,第二日到国子监找到杨善廷,杨善廷看到一脸阴沉的赵炳安并未惊讶,反而温和地邀请他一起去看团儿,还说他不在的这一年里团儿时常想他想的夜里哭闹。
赵炳安和杨善廷一同出现在张氏面前,张氏淡淡地笑了笑,将团儿抱到他的怀里,“你回来了,看看女儿吧,她可是胖了许多。”
她的态度,看不出来对他是喜抑或不喜。
团儿早就不认识他了,躲着要让杨善廷抱。
杨善廷劝了许久,团儿才肯勉强让赵炳安拉一拉她的小手。
杨善廷见父女叙旧,便很知趣地离开了,他离开之前,赵炳安看见他身上的那件直裰。
出自张氏之手。
赵炳安刚开始尚且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后来越说越急,口不择言,质问她喜欢杨善廷什么,那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有什么好,他都死过一个老婆了,说不准这老男人就是克妻,故意来勾搭她这个带着孩子的妇人
张氏脸却一下子就沉了下来,直接一巴掌朝他脸上扇过去,“赵炳安,你一回来发什么疯善廷他人很好,我以前去书肆买书碰见的他,他经常过来陪着团儿玩,团儿也很喜欢他,你天天在外面打仗,又不能一直陪着团儿,团儿喜欢善廷难道不是人之常情”
赵炳安嗓子里的话就咽了下去,呆呆地望着她。
善廷善廷,她都叫得这么亲昵了他才一年没在而已,这个臭酸腐死书生竟然过来撬他的墙角
赵炳安气得回家直跳脚,骂了杨善廷八辈祖宗,他不相信他堂堂左军都督府的指挥佥事就比不过那个光会读书的酸腐书生,他每天都去暗生香接张氏下值,死皮赖脸留在柳树巷吃饭不肯走。
反正是脸都不要了,决不能叫云书被那个臭酸腐给抢走
当然这些只是赵炳安的一厢情愿,俗话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任是谁也拦不住。
赵炳安不在的这一年里,家里的灶台塌了是杨善廷帮她修的,家里缺椅子凳子了,是杨善廷亲手用木头劈开帮她做的,家里的水没了,也是杨善廷背着水桶一趟趟去西河里打的。
他已经走进了张氏的生命里,虽妻子早亡,然亦为亡妻守孝三年,算得上是仁至义尽。
他说话做事温和有度,总是和她微微笑着说话,张氏从未见过他与谁急眼发怒,她说自己读书少,第二天他便给张氏带来了一些通俗易懂的书籍,教她和团儿一起读书写字。
他会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冲过来护住她,挡在她的身前保护她,会在她最难受的时候借给她一个宽阔踏实的肩膀,不问她哭泣是为谁。
他说她是一个母亲,却也是她自己,她首先是张云书,才是母亲、女儿、长姐,她是她自己,她应该为她自己而活,而不是为了别人去活着。
他夸她坚忍不拔,聪慧美丽,说她是他见过除了将他含辛茹苦抚养长大的母亲以外最为坚强的女子。
她敏感脆弱,他便事无巨细地告诉她他在做什么,让她放下一颗心,不必为他而事事担忧
可要彻底放下从前,忘记过去那一段曾经令她痛苦不堪的婚姻,去接受一个新的人,那是有多么得难,她没有自信自己可以获得幸福,这两字对她来说实在太奢侈了。
“杨司业,的确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阿萦感叹道“云书,说句不好听的,这样的好男人如果不是因为亡妻福薄,你若错过了,可能以后就再也遇不到了。”
张氏和杨善廷新婚的前一天,给赵炳安送去了一封请帖。
赵炳安把这封烫着金字的新婚请帖撕了个粉碎。
两人新婚那日黄昏,他喝得烂醉如泥,手里拎着酒壶摇摇晃晃走到杨柳巷,远远地看见马上那俊朗儒雅的男人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笑得如沐春风,马后是一顶喜轿,轿子里坐的新妇是他曾经的妻。
曾经深爱过的妻。
如今,她嫁给了别的男人。
赵炳安没有参加婚礼,他狼狈地躲在了那棵巷口的柳树后。
他又喝了许多许多的酒,表哥裴元嗣来劝他,他好像还撒了酒疯,人又哭又笑的,赤身地在房里上蹿下跳,裴元嗣叹了口气,把人敲晕关进了房里。
平江伯等他清醒的时候和他说,“儿啊,咱们大丈夫何患无妻,为父再给你娶一房贤妻,日后你就把云书给忘了吧。”
云母屏风上烛影窸窣黯淡,火光幽微,几近熄灭。长夜孤冷,他便这般痴痴地枯坐在屋里一夜,看着窗外的长河渐渐落下,璀璨的星子隐没于夜空之中。
后来的赵炳安一直在想,如果年轻的时候他没有仗着自己年少轻狂犯浑,或许就不会失去张云书,失去他的发妻,曾经与他结发夫妻,生儿育女的那个女人。
是他弄丢了她,亲手弄丢了那个深爱过他的张云书。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多年以后赵炳安成了掌管左军都督府的大都督,受万人敬重的大将军,在友人的撮合下,他也续弦了一位温婉端庄的大家闺秀。
他还是会经常去杨家看望团儿,别时君未婚,儿女忽成行,直到后来他也有了自己的儿女,一家人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她亦子孙满堂,平淡圆满。
除了,他常常会难过地思念她。
从今往后,两家人相安无事,各自安好。
这样便很好。
很好。,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