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焚逆鳞6(5/5)
那日在池城见到士昭月时,女子凌厉,处处都透露着势不可挡的强硬,本想宗门本家这边即使不能全家上下有着同仇敌忾一般的慷慨,似乎就算是知道前面是无间地狱,也会昂首挺胸的赴死,最起码不会是乌云压顶般的死气沉沉。
黎千寻还是想错了,或许这也跟他自己从未真正“普通”过有着莫大的关系,杀伐峥嵘里头厉兵秣马的日子过得久了,连思维都固化了。
对于世间凡修的各种情感,浓浓的融进这一辈子短短的几十年里的种种情绪,曾经在有些取舍面前,他最终还是丢掉了一些,而且大概也不大可能找得回来了。
士家本来只是普通人家,家里的人也都是普通人,最少在此之前,他们是普通人,有着最朴素最平凡的喜怒哀乐。
祠堂这种地方,其实外姓人是不该随便踏足的,黎千寻虽然是个祖宗,但那也只是在黎氏祠堂里的时候,掀桌子打架都不会觉得冒犯,因为那祠堂里头供着的灵位,辈分最高的那一个都得喊他一声“师尊”。
黎千寻进人祠堂的目的其实倒是很简单,应该也不会冒犯到士家的祖宗,他只是想查一下族谱,顺便看看士家一族起源何地。
士家族谱就在祠堂进门正对的香案上,两侧明着两盏长明灯。黎千寻也不知道取人东西的时候是不是应该先上柱香什么的,毕竟他没拜过祖宗,两辈子都没有,更别说别家祖宗了。
族谱很薄,本来以为是上面只有系谱图列表,因为只记载各代各支的子孙名字,便可以省不少篇幅。
可黎千寻往后翻了没几页,却发现并非如此,士家族谱中对相应年代的代表性/事件不仅有记载,而且还十分详细。
只是这本族谱上所录的系谱只有一支,而且只有不足二十代。最初的第一个人,年代处只标了两个字,迁出。
这个迁出,究竟是指举家迁徙搬到东平,还是改了姓氏从本家系谱迁出。黎千寻大致想了想,十几代人,往前推算大致是三百多年之前。
难道这家人跟他死后那场群魔乱舞还有关系?
只是一瞬,一个略显荒谬的想法从脑中一闪而过,黎千寻皱眉捏了捏额角,继续往后翻,一页页看过去,除了修真界中有名的事件记载绘声绘色之外,对于士家本家的纪录却是少得可怜,尤其是士家似乎十几辈下来一直都是一脉单传,黎千寻都不禁抽了一口凉气,要做到这一点真也挺不容易的。
无功无过,风平浪静,毫无建树,十几代人净在这几个词里头穿梭了。
一本族谱看下来,差不多算是把东平一域数百年来的年代志看了一遍,黎千寻都要睡着了,直到他看到最后一页系谱树上最后几个人的名字时,顿时精神一震。
代代单传,唯有最后一代,从上一代士东莲这个名字底下分了个叉画出了三条线,也是邪了门了,黎千寻竟然莫名有几分欣慰。
其中两条线前半段连在一起,说明是双生子。但双生子中一个孩子的名字被涂抹了大半,模模糊糊能分辨出第二个字有一半是“匀”字,而另一个孩子的名字,正是士睦。
另一条单线所连的名字,便是士昭月,而且从线条虚实来看,士昭月是领养的女儿,而并非士东莲亲生。
看到这里,黎千寻心里竟有几分难受,说不出那究竟是同情怜悯,还是回想起了当一个人立于苍茫凡尘之间时,举步维艰抬头仰望,窥见前方望不到尽头的滚滚浊浪,虽然身心俱疲却依旧要匍匐向前的那种无力感。
目能见,方为盷。兄弟恭,是为睦。天光现,才作昭。
黎千寻捧着别家家谱唏嘘喟叹了好一会,在合上之前又大致扫了一遍旁边的年代记事,既然已经到了士昭月这一代,那些事他也都知道了。
士家族谱上对这一代前后的事件记录也寥寥无几,只是在那寥寥几个字中间,偏偏就有一个词让黎千寻觉得十分荒诞。
与士盷士睦的名字平齐,系谱列表外一条细线框出四个字,妖尊临世。
黎千寻从士家祠堂出来的时候,抬头迎面便看到对面小院隔墙上一个窈窕身影,身披轻纱随风舞动,女子正浅浅笑着。
黎千寻慢腾腾将门关上,回身看着士昭月,坦然道:“应姑娘所邀,在下来了。”
士昭月颔首一礼:“公子来的好巧,听月崖上风景正盛,不知可否陪小女子前往一观。”
黎千寻眉梢轻挑,抬头看了眼天边明月,笑道:“借地势巧妙,崖上可闻月声,不知每日金乌西垂之时,听月崖上是否能观熊熊阳火?”
士昭月道:“丘陵易,溪谷盈,逆鳞焚尽,拜月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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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标几个可能是生僻字的读音。
榫卯,读音sun上声mao上声,木工中的一个名词,是古代木工中比较关键的一个构造,榫凸出,卯凹陷,两者刚好扣在一起起连接和稳定的作用。
妆奁,奁读音lian去声,这个词的意思是姑娘家的梳妆盒首饰盒,带镜子的那种,能合上,镜子镶嵌在盒盖上。
盷,读音xian阳平。
这章解读了很多人的情感,之前他们咋咋呼呼的时候比较多,一直也没怎么好好说说他们的心理,之所以集中放在这里,可能是我觉得豢龙卷里面这一出戏太让人唏嘘了,褪去幕后的各种手段,讲家庭,讲养育之恩,讲骨肉亲情。
写西陵唯那段的时候,写灰雁那段的时候,我特别没出息地差不多哭成了shǎ • bī。
可能是曾经跟朋友相处的过程中,了解过一些故事,有过比较深刻的感受吧,所以我想把我对这类有残缺的亲情的理解在我自己的书里讲一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