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加封(1/3)

朝云国的内阁多少年都没这么热闹过了。

六部官员齐聚一堂,和长公主、二皇子两位皇储一同站在皇帝桌前,除了施莺莺之外全都一头雾水,搞不懂老皇帝的用意。

但架不住施莺莺随大流装得特别像,看起来别提多清白无辜,天真懵懂了,在朝云国老皇帝看来,就是他的臣子和子嗣全都不明白充满智慧的他的用意:

这是要做什么?

老皇帝得意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他果然还是这么足智多谋,自己的谋算不可能有任何问题,他的装病成功骗过了所有人。

——既然如此,为何不借着这个机会继续试探一下?看看谁才是有不臣之心的那个。

为了布这个局,将他并没有真正生病的信息瞒下来,已经有无数嘴不严的、看不懂皇帝眼色的太医冤死在了刀下。

于是老皇帝便装腔作势、撕心裂肺地咳嗽了好几声,才虚弱道:

“你们两人已经在宫学里就读不少时间了。”

施莺莺和二皇子齐齐低头应声道:“是。”

“择日不如撞日,那今天就给你们加一道试题,看看你们究竟在宫学里学到了多少。”老皇帝一抬眼,便有近侍将两份笔墨纸砚送到了他们面前,他这才继续道:

“将来要为人君者,必要能知人善任。我年事已高,怕是将来……不说了。正好黄河决堤,水患又犯,现在六部官员都在这里,我就把这件事放给你们来做。”

“诸位爱卿,不管他们问你们什么问题,只要与此次黄河决堤之事相关,便不得隐瞒,要尽数相告。”

“时限一个时辰,把你们对人手的安排罗列在纸上。谁能赢下这一场比试,把人员全都安排好,谁就跟着工部的人一同去治理黄河,也好让你们长长见识。”

他说完这番话后,二皇子的眼神便亮了起来,好一副满怀雄心的有志少年模样;而老皇帝就像没看见这个已经迫不及待了的儿子似的,在近侍的搀扶下,踉踉跄跄便往后面行去,把“气力不逮、万分虚弱”这八个字演绎了个十成十。

老皇帝前脚一走,朝云国二皇子便在六部官员中活动了起来。

他一会儿问问这边“某事某事理应如何”,一会儿跟那边套套近乎“按照旧例诸位应该去哪里”,要是不看他那怎么看都颇感抱歉的外表,还真有点皇储关心下级的架势,与一动不动坐在座位上的施莺莺形成了鲜明对比。

系统有点急了,催促道:“你不去和他们说说话吗?这可和之前的驿馆问题不一样,万一你在从来没和六部官员打过交道的前提下,就能安排好他们的去向,老皇帝一定会以为你有不臣之心的。”

“好歹去和几个人做样子交谈一下,为你能拿出的满分答卷打基础,让它看起来合理一点啊!”

施莺莺终于动了,可她的脚步却没有往户部、礼部和吏部这样的热门地方去,而是足下一转,冲着工部去了:

“你以为他是真的要考较我们安排人手的能力?”

她的眼神不易被人察觉地往后面一飞,果然凭着过人的好眼力,一眼就看见了隐藏在重重纱帘后的那道模糊人影:

老皇帝根本就没去休息,他就在这里看着呢!

于是施莺莺立刻专逮着工部的人讨论起了河堤的问题,俨然一副“我不擅长安排人手但我能专精水利”的模样:

“你错了,他这是在看谁更有野心。”

系统终于明白了过来,今天临时加的这一道试题最阴险的地方在哪里:

它只看到了第一层,皇帝的确想要借着这个机会试探一下两位皇储的才能;但它没看到更深的一层,那就是皇帝对两位皇储又有忌惮之心。

没看见老皇帝盯着在六部中如鱼得水的二皇子的眼神,已经阴沉得要打闪打雷了吗?

如果像二皇子那样,和六部官员们打交道的时候表现得太熟练,交上去的答卷果然至臻完美,就会被认为“有不臣之心”;但表现得太畏首畏尾,藏拙过分的话,又会被老皇帝认为是不可雕的朽木:

这份答卷难就难在,要把握好一个“度”。

系统一边感叹“真想不到古代人类的心里竟然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一边试图给施莺莺提供场外支援:

“我这就给你调工部往年治理黄河的资料出来……”

施莺莺终于结束了和工部官员的交谈,反手就把系统在精神世界里试图举起来的提示牌给按了下去:

“不必。”

二皇子还在那边抓紧机会发展人脉的时候,她就已经率先结束了谈话,并顶着隔壁礼部吏部户部刑部等各位官员好奇的目光,回到了座位上,取蘸了墨的笔,略微沉思一下便笔走龙蛇了起来。

不少人对她写的东西很好奇,便装作不经意地来看了一眼,随即就有不少原本站在二皇子那边的人若有所思地退下了,但也有些人低声嗤笑而去,对二皇子拍马示好:

“她根本不会安排人手,净在那里写水利问题呢,二皇子,你赢定了。”

也有一点微弱的声音试图劝告二皇子也藏拙几分,但自视甚高的二皇子半点也没有要参考这人意见的意思,甚至还低声斥责了让他韬光隐晦的人:

“你未免也太胆小了,这样畏首畏尾,何日能成大事?”

但也不是没有站在施莺莺这边的人,一道温和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低声道:

“长公主,这……你是不是写跑题了?”

系统和施莺莺的配合已经默契到了某种境界,施莺莺还没问呢,系统就叹着气,自觉地举起了人物提示牌:

“这是朝云国老皇帝钦点的上一任状元,出身簪缨望族,文章动天下,三元及第周明德。”

“他的老师们个个都是文章大家,但是在教导过他之后,便众口一致说,‘此子日后定胜吾等百倍’,‘不需三十年,世人便不再论我等文章,唯记此子’。”

“当今文坛品评文章,以典雅流丽者为最佳,过分追求对仗、用典和韵脚;但周明德在工于词藻的同时,更难得地做到了言之有物,令人耳目一新,开文坛新风。”

“别看他现在还是礼部员外郎,数年后便会凭着一手好文章被破格提拔,成为礼部尚书。再过几年走到原剧情的时间点的话,他就是在朝云国战败之后,率先以身殉国的丞相。”

它说着说着,竟然情不自禁地替施莺莺开心起来了:

“他这是在支持你!这是个好现象啊莺莺……”

施莺莺冷静道:“不,他支持的不是我,是‘朝云正统’。”

或者说,古往今来这么多贤臣良将,这么多能够在国破之时毅然以身殉国的义士,都是有大义、有大德之人:

这种人是不会被区区“正统”和“天命”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折服的,除非这位“正统”顺承天命,又有贤才。

原著里的周明德会效忠二皇子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最正统的朝云国长公主失踪了,皇帝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别的孩子,他没有别的选择。

但现在施莺莺并没有失踪,二皇子也没有被加封为太子,大家都是中宫所出,她更是近日来的天命吉兆所在,周明德会站在她这一边就格外顺理成章。

于是施莺莺抬起眼来,很柔软地看了周明德一眼,低声叹道:

“多谢先生提醒。可惜我入宫学时日尚浅,哪里学得了识人辨才的本事呢?只能做些我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

“总归都是为朝云国黎民做事,哪里有什么输赢之分?我不在乎这个。”

她这一番话果然说中了周明德的心事,这位未来名满天下的文坛大家再也说不出半句话,只认真地看了好久她面前快写满了的宣纸,才低声笑道:

“长公主果然有仁心。”

然而施莺莺的这番“以退为进、不争输赢”的话,也实打实地落在了藏在帘子后面偷听的老皇帝耳中。

他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就连跟随了他许多年的近侍都不敢贸然上前来开解,半晌后他才冷笑一声:

“朕养得个好儿子。”

自两位继承人的吉兆同时出现后,他心里便落了个不大不小的心病。

然而朝云国二皇子被泡在蜜罐里太久了,连带着对危险的感知力都接近于无,更不可能体会到老皇帝九曲十八弯的心思:

他既期望自己的继承人争气,这样百年后把偌大一个国家交到新皇帝手里才能放心,才有脸到九泉之下去见列祖列宗;但同时,他又不想让继承人太争气,至少在他还没真病到要死前,不要对王位有觊觎之心。

而“不会辨明人才、只会就事论事研究水利”的长公主施莺莺,好巧不巧地刚刚踩在了他心坎里最舒服的一块地方;和还在拼命与吏部的官员们打听情报和求教的二皇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真是不怕上面人想多,就怕同行衬托。

两份试卷收上来之后,对比便更为明显:

这边簪花小楷字迹娟秀,言之有物,通篇一心治水,半点旁的心思都没有;那边歪七扭八,横不平竖不直,却掂不清自己几斤几两,野心勃勃。

老皇帝为了装病装到底,并没有当场给出答案,只推托“精神不济”把卷子带回去看了。

然而次日,便有消息灵通的宫女战战兢兢地来告诉施莺莺,皇后和皇帝用午饭的时候大吵了一场。伴随着杯盘碗碟摔碎的声音响起的,还有将纸张一并摔在桌子上的响动,以及皇帝的怒斥:

“你教得个好儿子,翅膀还没硬透呢,就半点君臣父子之情都记不得了!”

这一声怒吼之下,便奠定了这次突发的考核最后的胜者,朝云国长公主,施莺莺。

胜负已定的数日后,就又有一波明白人偷偷离开了二皇子的阵营。

现在还没离开的,要么是前期投资太多,已经和二皇子彻底捆在一条船上的倒霉蛋,要么是还在观望的墙头草;但不管是倒霉蛋还是墙头草,都在苦苦相劝,希望能借着这次失败让二皇子长点教训:

“殿下未免也太敢出头了。”

“皇上近日来身体状况欠佳,为人子者理应侍疾在侧,再不济也要小心着些,怎么就偏偏急在这一时了呢?”

“明明我等看她通篇都在写水利的时候,就已经来告诫过殿下藏拙了。”

二皇子自知理亏,只能强撑着嘴硬道:

“你没听见父皇说吗?谁这份卷子答得好,谁就要跟着工部一起去修黄河河堤。‘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哪里有我亲自去的道理?你们也不怕我病死在路上?”

二皇子阵营里的大臣们面面相觑,心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水灾过后,大批流民无家可归,蚊虫滋生,瘟疫横行。先不说能不能修好河堤,金尊玉贵的皇储能不能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活下来都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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