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用兵(2/4)

施莺莺回答得面不改色心不跳,特别诚恳:“戚继光。”*

她说得太真了,和之前的每次驴人的时候一样真——通俗点说就是十句话里只有半句是真的,但有她那张诚实的脸的加成,就听起来格外像百分百不掺假——哪怕兵部侍郎没听说过这个人,也被当场忽悠住,对施莺莺一拱手,道:

“大燕国果然人才辈出,多谢长公主倾囊相授,我等定要小心行事。”

但凡大燕国是个人,它就要发出灵魂的咆哮:

你胡说,我没有!夭寿啦,永平长公主又双叒叕在驴人了!

兵部侍郎刚要下到船舱去清点物资,可他随即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住了脚步,目光也移去了桅杆上:

那里没什么别的东西,只有一个被挂起来当做人质的谢北辰。

明明这人平时和谢北辰的关系也不好,完全把这位大燕二皇子当成透明人,结果在施莺莺下令把人吊到桅杆上去,让大燕国的船只不敢动手后,他却对谢北辰殷勤起来了,甚至还对施莺莺很不赞同地摇摇头,开口道:

“派个人上去给他喂点水吧。”

“大燕国的船队根本不敢对他动手,殿下请看,他们已经全都退下了,还是把人放下来,让大燕二皇子休息下吧。”

他毕竟是兵部侍郎,就算人心所向大半是施莺莺,也少不得有人会听他两句。一时间在愿意听命于他的人七手八脚的帮助下,他们还真的把谢北辰从桅杆上放了下来。

兵部侍郎看着面前奄奄一息的谢北辰,内心狂喜,心知套近乎拉关系的好时候来了:

他从来就没觉得永平长公主能打赢这一仗,毕竟她从来没带过兵,最多也就是修一修水利而已,隔行如隔山,她怎么可能打得赢?

只要朝云国打不赢这场仗,大燕国就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把他们硕果仅存的这位皇子换回去。

如果他能够在谢北辰身陷险境的时候施以援手,那等谢北辰回了大燕国之后,还能不记他这个雪中送炭的人情?

于是他一边解下腰间的水囊递给谢北辰,一边状若不经意地说:

“殿下受苦了,且喝口水吧,再这样干渴下去,是会出人命的。别看我们刚刚手下没留情,可这是永平长公主的命令,我们少不得也只能不近人情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谢北辰半点从他手里接过水囊的意思也没有,甚至还闭着眼冷笑了一声,颇有种“我就看你这秋后的蚂蚱能蹦跶到什么时候”的感觉。

兵部侍郎突然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而下一秒,他的预感就成真了,因为施莺莺满含笑意的声音从他身后不远处响起,柔声道:

“真不好意思呀,我就是这么个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的人。”

她语气一转,陡然间变得不可撼动了起来,有着钢铁般的冷硬、坚定与执着:

“但这场战争如果能取胜,那我们朝云国的万千子民,便从此再也不必担心会有敌军挥师渡河而来。人人都不必再枕戈待旦,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太平盛世,也触手可及。”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是能让千万人得以安寝,我不择手段一点,把全部的骂名都背了,又能怎样?千秋功过,且留给民生评定去罢!”

兵部侍郎刹那间老脸通红,急忙带着水囊匆匆下了甲板,可这一路上,对他指指点点的人就没停过:

“这就是兵部侍郎?还不如让我去干呢,至少我不会和那位大燕二皇子套近乎。你看他当时笑得多开心啊,就差没把一脸的褶子全都堆出来了。”

“这么软弱的人,也配带兵?但凡他有半分长公主殿下的杀伐果断,也就能分得清敌人和自己人了。”

待挑拨离间的兵部侍郎掩面羞惭离去之后,施莺莺才缓缓走到了谢北辰的身边,想要看一看他的状况究竟如何。

她刚俯下身去,谢北辰便感受到了脸上传来了一片遮蔽物挡住阳光带来的阴凉。于是他闭着眼开心地笑了起来,哑声道:

“莺莺,你来看我啦?”

施莺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沉默了半晌,才低低应了一声:

“嗯。”

“我都听见了,堂堂大燕国的战船,竟然在莺莺的面前不战而溃……果然莺莺很厉害。”谢北辰终于凝聚起力气,挣扎着抬起手,抓住了施莺莺的衣角,迫使她停住了即将离去的脚步。

日晒风吹雨打下,许久未能饮水的他嘴角已经开裂流血,可都到了这关头,谢北辰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所以永平长公主殿下……”

他强撑着抬起头来看向施莺莺,那双眼睛里有灼人的、孤注一掷的火:

“我是你手里最利的剑吗?”

那是何等疯狂、冷静、孤注一掷又满载真心的眼神,连施莺莺都在这种不死不休的势头面前完全怔住了。

她俯身慢慢伸出手去,握住了谢北辰的,并一根一根地掰开了他因疲乏无力而只能虚握着的手指,将他的手笼在自己手中,低声道:

“你是。”

于是谢北辰周身的疲乏刹那间一扫而空,甚至都肉眼可见地流露出了高兴的神色,就好像他终于比过了所有的对手,在胜利的哨声中冲过了终点线似的:

卫楚做得到吗?他虽然武功高强,可毕竟是死士出身的刺客,命若草芥。二皇子不在意他的死活,还把他打了个半死扔去乱葬岗,在施莺莺这里即便能得到好一些的待遇,终其一生也只能是个护卫。

周明德做得到吗?他虽然才华横溢,但打仗的时候就是最不需要文臣的时候,就算他挂念施莺莺,甚至在城外十里亭送过大军,但没有朝云国老皇帝的谕令,他就是不能跟上来,只能待在朝云皇城里望眼欲穿地等消息。

燕飞尘做得到吗?燕飞尘是谁?他从来就没把这位皇姐当成正经的竞争对手,毕竟她和施莺莺性别相同,天生就已经输在起跑线上了。

纵观他所有的对手,不管他们曾经多有威胁力,从今日起,就都要成为谢北辰的手下败将,再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达成他今日的这般成就:

他是施莺莺最昂贵的人质,是她最忠心耿耿的同盟,是说了要把命抵给她的人,就真的能言出行随做到的人。

别看施莺莺在感情上迟钝得活像一万年也不开花的铁树,可她却是个真正的好盟友:

因此,当她付出过的筹码完全无法与谢北辰的牺牲对等的时候,她就会彻底记住谢北辰,记住这个鲜血淋漓地捧出满腔真情、束手就擒只为让她动容的赌徒。

而谢北辰果然也赌对了!

施莺莺解下了腰间的水囊,皮革质地的袋子和她腰畔的金错刀互相摩挲,发出细小的动静。她将谢北辰小心翼翼地扶起来,给他喂了点水,终于给出了一个毕生无二的承诺:

“我将来是要做天下共主的人,一言九鼎,如白染皂,所诺必成。”

涛声回响,长风猎猎,拍打上船舷的浪花顷刻间便被撞碎成弥漫的水雾,却愈发显得施莺莺那足以倾国倾城的好容貌,更清艳超群、不染凡尘了。

她伸出手去,接住了一滴从朝云战船高悬着的旗帜上,缓缓凝聚而成的水珠。就像是用这最脆弱、最细小、最转瞬即逝的一滴水为证物,许下了一个最牢不可破、最坚固、最长久的誓言——

在绵延不绝的涛声中,年轻的永平长公主冷静道:

“谢北辰,我不会让你死的。”

——自此之后,以此为证,凡我立约,无不践行!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自大燕皇帝得知厉无殇身死朝云国后,本来就身体不好的他情绪一激动,当场就来了个“喜中”。中风患者连自理都很困难,就更别说上朝议事这么高难度的行动了,只能非常时期特殊行事,让燕飞尘以长公主之身监国。

当施莺莺率领的朝云国船队在江面上所向披靡的时候,刚领受监国职务的燕飞尘便接到了急报,并被施莺莺的这番急行军和新战术打了个晕头转向:

这跟当年我们说好的不一样!

燕飞尘这么想着想着,一不小心就把这番话给说出来了。很不巧的是,她此刻正在大殿上与朝臣议事,这番话一说出来,当即便收获了无数大燕臣子怀疑的目光:

“长公主这是跟谁说好过什么事情?”

“莫非长公主早就有里应外合通敌之心?我就知道女人靠不住!”

燕飞尘真是有口难辩:

她能说施莺莺当年客居大燕的时候,就和她聊过日后兵戈相见的事情,当下的事情发展没别的大事,只是和当年她们假设过的情况不一样么?

她不能。因为什么都缺可就是不缺信心的大燕国的男人们,从来不相信女人之间也能有惺惺相惜这码事,他们总觉得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会为了博取他们的喜爱而自相残杀。

保不准她前脚一承认,后脚就要被按上“里应外合通敌叛国”的帽子,推出去在江边斩了!

于是燕飞尘只能强行转移话题:“我是说,朝云国长公主用的新阵法,和我在书上看到的不一样。”

她的这番说辞说服了一部分人,但更多的人依然不愿意听她的解释,并不是因为这番话,仅仅只因为“燕飞尘”是个女人而已。

这不,她刚解释完,就立刻就有人在大殿上用燕飞尘都能听得见的声音“咕哝”道:

“区区一介女流,怎么能协理国事?说个话都颠三倒四的,我就说出点钱把二皇子赎回来算了。”

燕飞尘是真的没脾气了。

她咬着牙看着殿上的一干大臣,恨恨地心想,施莺莺会跟你“算了”吗?

——很明显不会。她这么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就是为了毕其功于一役的!

施莺莺当年告诉燕飞尘的计划,是缓慢渗透、挑起人心浮动再一朝击破型的,于是燕飞尘这些年来都在努力往这个方向努力,高筑墙,广积粮,同时尽可能地颁布一点保护女人的法令,好让施莺莺最损的那个计划落空:

在施莺莺的原计划里,的确有这么一条,就是派人来招揽人才;结果招揽人才的要求五花八门,门槛忽高忽低,可卡得最死的性别要求只有一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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