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月氏(1/2)
在延续了数百年之久的丝绸之路上,西域众国林立,王朝更迭迅速,可越是如此,便越能凸显出在其中屹立多年不倒的月氏国有多特殊来了:
这个盛产美人与香料的国家,愣是靠着往大燕国和朝云国两大强国里输送源源不断的异国美人,再靠着美人的裙带关系和枕头风,将月氏国的国力借势发展得一年胜似一年。
结果正在他们准备像以往一样,分别往大燕国和朝云国送美人的时候,得到了一个晴天霹雳也似的消息:
大燕国被朝云国灭掉了!
对月氏国而言,这可真是个喜忧参半的好消息:
喜的是新上任的这位朝云女皇后宫空缺,别说能主持中馈的人了,就连个猫儿狗儿的都没有。如果现在能送去别具风情的异域美人并得到女皇青眼,那日后月氏国在西域众国中,还不是挑大梁的头一份?
忧的却也正是朝云女皇后宫里空空荡荡的,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能被美色打动的样子。
月氏国的人哪怕远在塞外,可对于某些人的美名,也已经听闻不少了:
譬如颇有大家君子之风、温文尔雅的周明德,曾极具传奇色彩地男扮女装过、容貌姣好绮丽的燕飞尘,还有忠心耿耿跟在朝云女皇身边数年如一日、身手高超的大燕二皇子谢北辰……
这么多人加在一起,却还没有一个人能成功上位,要么是朝云女皇的眼界高,看不上他们;要么是这位明君拥有强大的自制力,深谙“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很好地克制住了自己。
不管朝云女皇登基后未广开选秀充实后宫是哪个原因,对月氏国而言都不是什么好消息,毕竟他们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如果她真是个对美色全然不动心的、能克制得住自己的明君,他们的美人也没倾国倾城到让人烽火戏诸侯的地步,就定然无法取得预料中的、借助朝云的力量在西域众国中拔得头筹的效果。
但他们又必须要让自家的美人趁着竞争对手前所未有少的这个良机得宠,这就很让人头疼。
再三权衡之下,月氏国果然做出了施莺莺预料中的选择:
他们不仅献上了容貌上最出色、身份上最高贵的小皇子,以此来表示自己愿意永远依附于朝云国的诚意,还把他们赖以立国的月氏神香都送了过来,可以说是十分努力——
十分努力地跳进了施莺莺的谋划里。
简直就跟她在前面扛着铲子明目张胆地挖坑,后面的这些萝卜就很自觉地一个萝卜一个坑地跳进去,争先恐后地把自己安排了个明明白白似的。
等这行人终于抵达朝云国后,率先迎接他们的,除了新登基的朝云女帝按例设的款待来宾的宴席之外,还有足足一队的鸿胪寺译官负责翻译。
如果说对他们的接待到此为止,便已经算得上热情而不失礼数的话,那么带着这一队鸿胪寺译官的领头人就很让人深思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朝云女帝登基后,在礼部兢兢业业了多年的周明德,也终于成功以女皇心腹的身份升成了丞相,并干起了这件根本用不着他出面的、招待西域使者的活计。
一时间月氏国全体使者如临大敌,总觉得周明德亲自前来,必有深意:
“朝云女帝竟然派了她的心腹来招待我们,可见对我们格外看重。快去告诉小皇子,让他再温习温习中原的礼数,今晚正式的洗尘宴上可万不能失态!”
“这也有可能是给我们的下马威,要不她为什么要派全朝云最出色的男子来做本不用他做的事情?还不是借着周明德的身份警告咱们,这么出色的人她都看不上,让我们也自觉点,别打邀宠的主意。”
“乐观一点,我觉得周明德也有可能是奉命来看看咱们的小皇子好不好看的;或者这干脆就是他自己的自作主张,陛下只是宽以待人地允许了他的小心思而已。”
“你觉得可能吗?哎,等等,别说,或许还真有这个可能。毕竟失德而死的朝云先帝的后宫里就有不少我们的人,她们回来的时候说过,陛下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美人。跟在这种德才兼备的女子身边,就算是周明德这样的谦谦君子,也很难不动心的吧?毕竟中原不是有句话,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吗?”
——很明显,在这堆或乐观或悲观的猜想中,只有最后的人猜中了周明德的心思:
他的确是抱着一点私心来的。
这种小事本轮不到他堂堂朝云丞相去做,结果他一听说来的是月氏,立刻在施莺莺面前主动请命带鸿胪寺的人前往驿所,搞得施莺莺都很是惊奇:
“明德是我的股肱之臣,若让你去接待月氏来使的话,我诚然是一百二十个放心的,只怕委屈了你。”
周明德一揖到地,笑道:“为陛下分忧,不委屈的。”
结果他没在施莺莺这里受委屈,倒是在月氏使者的面前受委屈了,因为他们的小皇子无论如何都不肯摘下兜帽,甚至还拒绝了这队鸿胪寺的译官:
“不用你们,我会说汉话。”
虽然他的口音还有些生硬,带着独特的卷音和尾音,和佩在他腰间的刺绣香囊结合在一起,不管是从视觉上还是听觉上,就都有了种难以与中原风物调和的异域浪漫风情,但毫无疑问,这是一句中原话。
月氏小皇子话音刚落,周明德脸上那终年令人感觉如迎春风的温雅神色终于几不可查地滞了一下,跟在他身边的那队译官也彼此交换了一下惊讶的眼神:
月氏国太有心了。
这还没完,月氏国的使者一招手,便有足足一队月氏美人迎上前来,为各位鸿胪寺译官泡茶,把殷勤做到了十成十。
她们身穿飘逸的白纱长袍,露出修长的双腿和一抹丰腴的胸脯,纤细的腕间点缀着金链与宝石构成的精巧首饰,高鼻深目隐藏在珍珠构成的面纱后,笑起来的时候热情又大方,仿佛把西域烂漫的骄阳都带来了:
“我们都是跟着小皇子来的,自然也会说汉话,让大人们白跑一趟真不好意思。”
“各位大人辛苦了,且喝杯茶再走呀。”
“我家世世代代都是做香药生意的,但这生意不好做呢,人人都能以药效不好的借口为难我们。幸好陛下颁布了新法,我们有依靠了,可不怕啦,等再过几年,我们一家人就都搬来中原受陛下的庇护,真是万分荣幸,且容我道个谢先!”
做一行精一行的这个道理,在月氏国这队来使的身上体现得再明显不过:
他们的使节能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这个倒还能解释得通;但他们的小皇子也能说得一口中原话,这就很说不通了。
从施莺莺登基成为朝云国新帝的消息传到月氏国那一刻起计算,哪怕以最快的速度从从月氏国千里迢迢地跋涉过来,路上也没有遇到任何天灾人祸,满打满算也要花一年左右的时间:
区区一年,就能让一个西域人精通中原的语言吗?那显然不可能。
——也就是说,这位月氏国的小皇子,早就被当成要送来中原的礼物在悉心培养着了:
在朝云国和大燕国的权力争斗中,如果最后赢的人是随便哪一国的二皇子,那么送来的八成就是千娇百媚的漂亮姑娘;可如果真的让长公主赢了下来,那么月氏国也不是没有对策,他们便能送来这位更金贵的小皇子。
然而就连横跨朝云大燕两大墙头多年,墙头草经验丰富的月氏国都没能想到,大燕国竟然就这样轻轻松松被朝云国的永平长公主给灭掉了:
这样一来,他们再也没有了别的墙头能跨,为了表示自己合作的诚意,只能将月氏小皇子和足足一队的漂亮姑娘一起送来,前者是正餐,后者是添头。
就连见多识广的周明德,都被月氏国火力全开进献美人的这幅架势给惊到了,委婉地提点了一下月氏来使:
“今上不好美色,又崇尚俭朴,之前还遣散了一批宫人,说要削减后宫开支,好开源节流。你们贸然带这么多人来,只怕不好安排呢。”
“不要紧,不要紧的。”只可惜这帮月氏国的来使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反正就愣是拿出了“我们西域人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直爽性子,完全听不懂你们中原人弯弯绕绕的表达方式”的架势来,豪迈地摆摆手,把周明德的婉拒给挡了回去:
“陛下看不上也不要紧,这不是还有未曾婚配的两位前大燕皇子吗?”
“听说女皇最近要封一位大燕王出去,那就更好了,我们的皇子送给陛下,这些美人就送给大燕王,让他带去江对面的领土上开枝散叶,大家都能各得其所。”
周明德整个人都僵住了,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同情即将被这股不可抗的外力给强行出局的、虽然目前还不知道是哪一位的倒霉的大燕王,还是该先把月氏国这多少年来变都不变一下的裙带套路禀报给施莺莺。
最后他还是选择以公事为先,把月氏国的打算回禀给了施莺莺:
“陛下,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月氏国打着挑起大燕与朝云再次内乱的心思,派人埋伏在未来的大燕王身边挑拨离间。”
施莺莺立刻在脑海里把各方势力的分布权衡了一下,这才放心道:“月氏国向来如此,爱卿不必太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她对身后挂在墙上的堪舆图伸手一指,周明德这才发现,那张精细得几乎要将天下风物都概括进去的地图上,近些日子来,除了一直都有所记载的船队出行路线之外,还额外多了不少大炮的标志,整整齐齐地分布在沿江一列与大燕国都的城头:
“而且就算他们成功策反了某位大燕皇子,我已经命人铸造了红衣大炮镇在他们城头,区区余孽翻不出什么风浪来的。”
周明德心悦诚服地叹道:“不愧是陛下,思虑如此周全。”
但和周明德不同的是,系统更能明显地察觉到施莺莺的情绪变化:
“……是我的错觉吗,你看起来好失望的样子?”
施莺莺沉痛道:“不是,你没有出现错觉,我真的好失望哦。”
系统心想让我看看我的好宿主又能吐出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象牙来:“愿闻其详。”
施莺莺有理有据道:
“我都做好万全的准备了,打算好生养着原著里那个擅歌舞的大胸长腿细腰翘臀的黑皮美人,批折子批累了之后还能去要个西域特色的精油按摩,再一起泡澡消除疲劳,顺便说说话解解压。”
这的确是月氏国的那位美人自带的技能,在原著中,她就是靠着这一手能让人飘飘欲仙的按摩技术留住了原狗比男主的心的。
结果施莺莺半点也没担心这位多才多艺的异域美人会凭着这手本事把她麾下的人勾走,因为她的关注点很清奇地来了个跑偏: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们送来的是美人吗?不,是自带全套香氛的按摩师,是高级SPA,是可以在朝云国土上发展休闲娱乐一条龙的高级人才!”
“如果让她来当只对女子开放的按摩培训师,类似于后世的高级私人会所,就能大力促进隔壁大燕国的女子就业率,还能顺便促进风气的进一步开放,结果他们突然给我送来了个男人,你看看,这像话吗?我的这么多规划全都落空了。”
系统目瞪口呆,心想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也难怪施莺莺会失望,但好像总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汝闻此人言否——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人家月氏美人是拿着邀宠固宠的宫斗剧本来的,结果你这个无血无泪的资本家只想着让人家干活?不管来的是哪位美人,反正他的一腔深情全都要错付了,施莺莺,你没有心啊!”
施莺莺:“诶嘿。”
施莺莺刚从“痛失了一位高级按摩师人才”的失落里回过神来,就发现周明德在她案边欲言又止,好像要说什么的样子:
“陛下……”
结果周明德还没来得及狠狠心咬咬牙,把“只要陛下早日册立中宫,他们就不会有不该有的想法”说出口,就听见施莺莺恍然大悟道:
“爱卿今日为何格外忸怩,莫非你也想见识一下月氏美人的风采?”
她说着说着甚至还把自己给说服了,越想越是这个道理,因为周明德今年也二十有五六了:
这个年纪放在未来的现代社会和她来自的星际时代,依然是正当嫁娶年龄的好时候,再拖几年也不要紧,反正他家里也没什么王位要继承;但如果放在人均寿命只有三四十岁的古代,那简直就是个奇迹,更别提他还没有妾室没有通房没有半个庶子庶女,再拖下去就真的要从黄金单身汉变成滞销货了!
于是本着对下属的关心,不想让下属因为感情问题而影响工作效率的施莺莺大笔一挥,把周明德的座位又往前挪了下,并盛情邀请道:
“那等今晚正式洗尘宴的时候,你坐我下席好了。听说月氏美人个个都能歌善舞,妖娆妩媚,他们肯定不会放着这么个巨大的优势弃而不用的,今晚必有一场献舞。”
“届时你看上哪个,只管跟我说,我当场就赏给你。”
周明德苦笑了起来,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能挑了句无关痛痒的说:
“……陛下真是博闻强识,连这些轶事都知道,那臣就先谢过陛下的美意了。”
施莺莺又把月氏国呈上来的礼单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对周明德笑道:
“可在看歌舞之前,少不得再劳烦爱卿你一趟。去把礼部的人叫来,我有事要问。”
周明德把施莺莺的口谕带到后,礼部众人一时间都顾不得再端着往日的君子风度了,飞速往紫宸殿赶去,生怕自己去晚了会误事:
这位女皇一般不会闲的没事儿就磋磨人,但如果她真的找到你头上,就说明肯定有什么地方出篓子了!
果不其然,他们齐齐抵达紫宸殿后,发现施莺莺正在看那份月氏国的礼单,新上任的、接过了周明德担子的礼部尚书硬着头皮上前一拱手,问道:
“陛下,是这份礼单有什么问题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诸位爱卿莫要太紧张了。只是我记得天汉二年的时候,月氏国曾经给大汉天子进贡过能辟瘟疫的月氏神香。”施莺莺若有所思地伸出手,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就像是在这帮礼部官员的心上依次敲打过似的:
“怎么轮到要给我朝云国进贡的时候,就没有这物事了?万一以后有不太平的年岁,我总要给后人准备着些东西吧?”
礼部尚书这才松了口气,对施莺莺解释道:
“陛下明鉴,月氏国神香难得,再加上当地风气特殊,只能由他们的皇族来客护送,送给他的心上人……”
礼部尚书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一旁前任礼部尚书、现任朝云丞相周明德,一时间都对他有些同情起来了:
“……当做定情信物。”
周明德也上前解释道:“陛下如果担心的是这件事,那大可宽心。臣在前往驿馆的时候,已经见到了那位月氏小皇子,他身上确实有专门用以存放神香的锦囊。”
“原来如此,所以天汉二年,月氏公主才会护送神香来汉。”施莺莺若有所思地一点头:
“很好,有劳各位爱卿了,且下去吧。”
和施莺莺合作多年的系统瞬间就明白了施莺莺打的哪门子如意算盘:
月氏国只考虑到了他们皇族中人喜欢上什么人的话,对面也一定会看中他们的权势与美色,进而收下这份定情信物;可他们完全没考虑到,自家送来的这位小皇子可能会陷入单恋,哪怕将月氏神香献出去,对面也不想给他个名分啊!
也果然像施莺莺预料的那样,当晚的接风洗尘宴上,有足足一队的月氏舞女的身影:
乐声一起,胡旋舞作,觥筹交错间,美人们的身影在大殿上来回穿梭,华美的衣裙飞舞旋转出朵朵盛开的花的形状,缠绕在她们腕间与玉足上的铃音清脆作响。
一旁的乐师自然也不甘示弱,铮铮的琴声响起,和着有节奏的、浑厚有力的鼓声,装饰在弦鼓上的牛角似乎也活了过来,发出鸣声应和,果然是“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飖转蓬舞”。*
这队久经训练的月氏舞女愈舞愈快,呈现出与中原舒缓的舞蹈截然不同、柔婉而不失力量的情态来,莹润的手臂提着层层舞裙左旋右转,千匝万周,衣裙翩飞,乐声悠扬,就在这气氛正当好的时候——
坐在施莺莺对面的案列,却又囿于君臣之别而不得不坐在她下首的月氏国小皇子,突然起身了。
始终都在留意着这位以兜帽遮面的小皇子的人有许多,更不乏谢北辰和卫楚这样精到、甚至连一个眼神都能带给人压迫感的习武高手。
他这一动,刹那间无数人的眼神便齐齐朝他投来,但凡这位月氏小皇子的心态有点不稳,只怕被盯得当场露怯都有可能。
结果这位月氏小皇子不仅没露怯,甚至端着酒来到了施莺莺的面前。
他起身之时,胡旋舞也恰好到了结束的部分,在最后一道绵延悠长的弦鼓声中,为首的舞女将始终卷起握在掌心的双袖对天一展,在流云也似的长袖间,洒出纷纷的金粉,恰巧落在中央,为了展现胡旋舞而专门陈设的酒红色波斯羊绒毯上。
华贵的金与浓烈的红交相辉映间,活色生香,更别提这位月氏国的小皇子大大方方走上前来的时候,紧随为首舞者后洒出的金粉正好簌簌落下,点缀在他深色的肌肤上。
——太精妙、太心机了,很难说这不是专门算计好的。
不管是宫斗经验丰富的谢北辰,伪装女性经验丰富、但对宫斗八窍通了七窍的燕飞尘,潜藏在暗处保护施莺莺安全的卫楚,还是最端正守礼的周明德,都没想到这位异域来客的路子这么野,以至于还真让他得手了:
一杯荡漾着葡萄香气的美酒,被价值千金的夜光杯盛着,由月氏国小皇子递到了施莺莺的面前。
他修长有力的手执着夜光杯,深色的皮肤与浅色的玉形成了鲜明对比,直勾得人心里发痒,杯中葡萄色的美酒只轻轻漾开了一圈波纹,看起来别提多稳当了:
“陛下平大燕,颁新法,仁爱之名遍及四海,我等即便远在西域也受益良多。”
“感念陛下雨露之恩,以此为谢,当满饮此杯。”
他说完这番话后,仰头便把这杯酒饮尽了,完事儿后还把酒杯倒了过来,残存的一滴绛紫色的美酒自夜光杯沿盈盈划过,落在他指尖,愈发显出西域人不拘小节的豪爽来了。
一时间周围的人们也纷纷举杯敬这位年轻的朝云女帝,异口同声道:
“陛下雨露之恩广施天下,仁爱之名遍及四海,功在千秋,当满饮此杯!”
在这和乐融融的氛围里,坐得离施莺莺最近的周明德,却突然察觉到了一道近乎挑衅的目光。
他不动声色地轻轻一皱眉,沿着这道目光反望了回去,果然和戴着兜帽的月氏国的小皇子对上了:
很明显,这位月氏国的小皇子看穿了他当时特地去驿所的小心思,已经把他当成了最具竞争力的假想敌。
周明德在想明白了这挑衅从何而来后,一时间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心想,这位小皇子只怕找错了人,若他真有心入宫争宠,那最具威胁的可不是他周明德呢。
两人的眼神交锋一触即分下无人察觉,一旁的近侍还在忙着为施莺莺引荐呢:
“这位是月氏国的小皇子,阿史那多伽罗。”
“‘多伽罗’,好名字,怪不得这么香。”施莺莺的目光轻轻巧巧地在阿史那多伽罗腰畔盛有月氏神香的锦囊上扫过,随即合掌一笑,刹那间满室辉煌的龙涎香烛的光芒,都被这一笑的容光给生生压下去了:
“‘菩提心者如黑沉香,能熏法界悉周遍故’,看来月氏国盛产香料的传闻果然是真的了?”*
“正是。”阿史那多伽罗身上还带着没药与ru香的馥郁香气,他见施莺莺并没有按照他的老师们所说的那样,“人人都会爱你的,多伽罗,她会接过你的杯子,叫你近前去坐”,只得失望地把杯子放回桌案上,后退一步,垂下头恭恭敬敬道:
“久闻陛下大名,愿留朝云,侍奉左右。”
等到阿史那多伽罗退开后,燕飞尘和谢北辰这才齐齐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一个不屑的气音,这两位大燕的兄弟倒难得在此时达成一致了:
“呵。”
不知是不是因为月氏国多半是生在塞外,随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即便贵为一国之子也照样会经受日晒风吹雨淋,这位以名贵的香木为名的月氏国小皇子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光滑而富有肉/欲感的古铜色。
更别提他还穿着件象牙白色的开襟袍子,腰间系着的却不是传统的缂丝腰带,而是将绿松石珠和黑曜石珠串在一起,在腰上紧紧地绕了好几圈,正好勾勒出他腰细腿长、肌理分明的身形来了。
施莺莺沉吟了下,对一旁屏息以待的月氏使者笑道:“唔,好像是个美人呢?”
月氏国的使者头上悄然滑下一滴冷汗来:
这话谁说都有说服力,毕竟如果抱着联姻的心来,却送给对方一个丑八怪的话,这不是结亲,是结仇,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但这话让施莺莺来说,就格外没有说服力了,她一人的容貌就能胜得过全场的月氏美人的总和。
在她浅笑盈盈的注视下,来的时候明明信心满满的使臣们都变得没有把握了起来,更别提他们还听到了施莺莺的下一句话:
“可如果是美人的话,又何须遮掩呢?名花虽好,也要有人欣赏才是。”
她屈起食指在桌上轻轻一叩,用目光缓缓描摹着阿史那多伽罗兜帽上精巧的金线花纹,笑道:
“你若真愿留在朝云,便摘下兜帽来,让我看看你罢。”
月氏国的使者大惊失色,下意识便想阻止:“陛下请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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