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往事如云(入v肥章)(1/2)
幻象中,有一男一女邻桌而坐。按凡人的年龄来算,女孩最多只有十岁,粉雕玉琢的小脸上还嘟着捧雪般的婴儿肥,清亮的杏眸滴溜溜地转着,俏皮灵动。
男孩的年岁要大些,看着已有十五六岁的模样。眼眸泛着深邃冰幽的暗蓝,皎如玉树临风,隽若山水墨画,那山是经年不融的雪山,水是寒凉冷冽的冰海。
窗外暮色渐沉,女童低垂的眼帘下,偷摸转溜个不停的眼眸慢慢呆滞,原本持书卷的手改为托腮。
她的小脑袋时不时地点一下,发间梨花簪的流苏也随之轻晃。这不是因为听得专注而点头,而是如即将下工的疲倦夕阳般,昏昏欲睡。
少年察觉到女孩的状态不对,顿住话头静等了片刻,她却并未察觉。
手中的书卷拿起又放下,放下复又拿起,如此几个来回后,少年终于忍无可忍,拿起手边的戒尺重重敲了一下女童的肩,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习以为常。
女孩吓得浑身一个激灵,猛地扭头看向他,口中不满呼道:“太子殿下,我明明听得好好的,你怎么又打我啊?”
太子徽泽眸光沉沉,质问道:“云素,关于‘鹄’字,我方才都讲了些什么?”
云素:......
见云素的眼珠上下左右地转,就是不正视自己,徽泽立马便懂了。云素每次什么都没听进去,亦或是马马虎虎听了一耳朵却没记住,心虚想法子逃避时就是这副表情。
徽泽深深叹出口气,朝云素伸出手。云素将头撇向一边,伸出白嫩的小手。
女孩细嫩的手指被少年清瘦修长的五指合拢握住,紧接着便是清脆的三声“啪”,小手掌心瞬间起了一道红印。
打完后,云素收回手哼哼唧唧地揉着,心中腹诽满天飞,面上却努力表现出惭愧自责之色,殊不知她那双会说话的灵动眼眸早已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安分。
“方才我和你讲了‘鹄’字的其中两种含义,当它念‘胡’时,便是天鹅之意。但它也有‘鹤’之意,比如说大仪鹄发......”
唉,云素心中叹气,先生为何偏偏要指派太子徽泽来为她辅导课业!这人刻板地就像块老老的金丝木,讲解也是文绉绉的,各种引经据典,听不懂,没意思,记不住!
“说到‘鹄’字的构造......”
眼见徽泽又开始长篇大论,云素绞尽脑汁想法子去打断他:“啊太子殿下,我有个问题。”
“嗯,你有何疑问?”徽泽有些欣慰,有问题就说明云素有思考,有思考就说明她或多或少听进去且铭记在心了。
云素脑筋急转着措辞:“我之前去人间看凡人的爱恨纠葛,常会听见一句俗语,觉得有趣极了。那句话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的是......”
“云素,你一个女孩子,怎能喜欢如此粗俗不堪之言?”徽泽隽如远山的眉峰一皱,严厉指责道。
云素服了:天了噜,和这种人真是无法沟通!
“唉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是重点。我想说,我下凡玩过许多次,经常听人说起天鹅,却从未亲眼见过。太子殿下你说,这天鹅长得什么样?得多美才能被癞蛤......”
瞥见徽泽神情复又不妙,云素赶忙住了口。
徽泽略带不满地看她一眼,终究没多说什么,直接开始解疑答惑:“书中有云,天鹅,羽毛纯白光泽,颈细而修长......”
“我在仙界常常能看见仙鹤,它们不也长着漂亮的白羽毛、长脖子吗?那天鹅和仙鹤的外形究竟区别在何处?”孩童的好奇是个无底洞,揪住一个问题,便非要把别人也坑进去不可。
“二者当然是有区别的,比如说......”徽泽也卡了壳,这二者的外形分明是有区别的,但具体该如何细说,他也......
“太子殿下,你不会也没见过天鹅吧?”云素拖长音,一字一句地抑扬顿挫道。
日光褪去的室内,烛火映照下,少年的雪容似乎也染上了火光,泛起微红。他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轻颤,遮住眼中羞窘。
徽泽还真没亲眼见过天鹅,其实他本来是有机会见的。曾经有一次,天帝天后要去云缈仙境游玩,欲带上他一起。
然而徽泽虽然年纪小小,却并没有寻常孩童贪玩爱闹的属性,从小便是严肃正经的小大人,严于律己,满脑子都是学习和修炼。
他对出门游玩着实没什么兴趣,觉得有这时间还不如拿来多干点正事,便拒绝了父母的邀请,自去闭关修行了。
仙界地理志记载,云缈仙境位于仙界西面的虚空之中,其中生活着种类繁多的珍稀灵物,拥有各式各样的四季美景。
其中有一处湖泊曰云梦泽,无论在凡间还是仙界都珍稀难寻的天鹅聚集于此繁衍生息。云梦泽囊括了天下所有品类的天鹅,实乃独属于天鹅的国度。
见徽泽久久不语,云素心中小梨树扭呀个扭秧歌,终于问到一个学霸也答不上来的问题,让他也尝尝吃瘪的滋味。
“唉!我懂了,太子殿下也没见过天鹅,所以才连如此简单的问题都答不上来。”
“唉!光会读书有什么用,读的都是死书,一点用处也没有,真是纸上谈兵。”
“唉!难道博学多才的太子殿下没听过一句俗语,叫作‘百闻不如一见’吗?”
云素斜睨着徽泽,目光神里神气,每一句话都以狠狠的“唉”声开头,幸灾乐祸之心藏也藏不住。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勾出一轮弧月。
纸上谈兵?徽泽愣住了。是啊,自己身为天庭太子,将来必是要袭承天帝之位的。若是连自己统治的万物都不曾亲眼见识了解过,对万物的认知只来源于前人所说所载,这便是对众生的不负责,便是德不配位......
见徽泽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云素心中先是一阵大仇得报的得意。
看你平时仗着学识渊博,辅导我时不知打过我多少次的手板心。风水轮流转,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学霸,也有被小学渣难倒的一天哈哈哈哈——
云素沾沾自喜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徽泽似乎有点不对劲?
他将那高贵的头颅垂得极低,纤浓的睫毛遮住了隐匿其后的风云涌动。即使是面对天帝天后时,云素也从没见过太子殿下把头压得这么低。
“殿下,殿下,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了?”
云素有点方,自己真哭的时候就喜欢把头垂得特别特别低,徽泽他......他别是被自己惹哭了吧?
自己也没说什么重话啊?比起他动不动就来的体罚,自己仅仅是偶尔嘴上不饶人,简直是善良可爱的小仙女。这都能把他惹哭?堂堂学霸,遇到点小挫折就这般要死要活,心灵真是脆弱地感人。
云素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孩子,就算有时候表面服了硬,心底也是一千一万个不服。
但如果一向硬气的人突然软了下来,她即使对他有再大的怨念,也会暂时抛到九霄云外。
“唉,其实没见过天鹅,也没什么可丢人的。我溜去凡间玩过那么多次,也是光听见人说癞......光听说天鹅了,也从未没见过呢。”
云素劝着劝着,想法就歪了:“是啊,为什么呢?我也想亲眼看看摸摸天鹅,可是究竟哪里有天鹅呢?太子殿下,你知道吗?”
徽泽抬眼看向云素,小梨树眨巴着水汪汪的杏眸,其中满溢着孩童独有的天真纯粹。
他心头蓦地一软,不自觉抬手,轻轻撇开沾到她唇边的一点碎发,温声回答道:“仙界西侧有一处源自上古的仙境,名曰云缈。其中有一处湖泊云梦泽,乃是天鹅们栖息的乐园......”
“啊,云缈仙境!云梦泽!一听名字便知道这定是个很美很美的地方。太子殿下,俗话说心动不如行动,我们这便动身去云梦泽看天鹅吧!”
心动不如行动?这约莫又是凡间的俗语吧。不过说得似乎还挺有道理,因为徽泽自己也有些蠢蠢欲动了。
但他从小所奉行的原则都是“三思而后行”,若要去,他还需好生思量计划......
“云素,你莫要想一出是一出,如今已经入夜,快到就寝的时辰了。”
“我们能修炼的神仙妖精,睡觉只是个仪式,不睡也完全没影响。我不管,我现在就想看天鹅,我的心抓耳挠腮地想看天鹅,你忍心看着我的心活生生痒死吗?”云素嘟嘴哼哼着,小手激动地一下下拍打着桌面。
徽泽很是看不惯云素乱用词组,眉头一皱,严肃指点道:“抓耳挠腮可不是这么用的,难不成你的心是猴子不成?我说过多少次,遣词造句有误,就说明你并未弄懂这个词的意思。抓耳挠腮是说......”
“啊!我不听我不听!”云素捂住耳朵,双腮气成河豚,愤愤看着徽泽:“老学究,老正经!现在已经下学了,就该吃喝玩乐享受生活。学学学,学一天了还什么学......”
“先生指定我课下给你辅导,就是因为你课上学不会,课下也做不到自觉努力。你若是靠自己都能学好,我何必要占用课余时间,费时费力地教你?”
“哼!”云素把头扭向另一侧,托腮撑在桌面上,去望窗外清冷的月光。小小的背影透出一句话“宝宝很生气,不哄好不了那种”。
云素发间梨花簪所缀流苏一晃一晃,传达着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徽泽耐心等了一会儿,估摸着她应该气消得差不多了,便道:“今天的课业还没和你讲完。今日事今日毕,你认真听好,就能早些回去......”
她都气成这样了,这个人竟然还只知道和她讲学习?亏她刚才还傻乎乎地去可怜他,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难得有他不知道的事情,自己若不抓紧这个机会,岂不是错失良机?
云素猛地回过头,大声控诉道:“我不听,我就想知道天鹅与仙鹤的具体区别。连这么简单的问题你答不上来,我十分怀疑你之前讲解的可信度,没准和这次一样,都是花架子......”
灯火映入少年的眼眸,仿佛宁静冰海中燃起熊熊烈火。云素有点瑟缩,毕竟论起武力,自己只有完全被碾压的份儿。还是迂回一些,不要硬碰硬吧。
“再说,我们去云缈仙境看天鹅,不仅能解决心中所疑,还能见识学习到许多书中不能尽述的知识,岂不是一举两得?”
还能游玩一趟,其实是一举三得,但这还是不说为妙。
徽泽垂下眼帘,似是在沉思。云素再接再厉,使出女孩子的杀手锏——装可怜。
“呜呜呜,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而已。对于法力无边的太子殿下而言,带我去一趟简直是轻而易举。再说明日本就是休日,时间分明很充裕,你何必这般推三阻四。
唉,我仙力低微,去一趟得花许久的功夫。万一中途再迷了路,遇到什么危险,也没人来救我。待悲剧发生后再一追查,发现我去之前分明求助过太子殿下,可是他却冷酷无情地拒绝了我。不然我也不会那般凄凄惨惨地英年早逝、香消玉殒。我的尸体化为枯萎的朽木呜呜呜......”
吧啦吧啦个不停的小嘴突然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捂住,只能发出无用的呜呜声。云素呜呜呜闷呼着,伸出小手想摆脱桎梏,却是杯水车薪。
愤怒的眼刀朝旁边狠狠甩去,只见徽泽眸光沉沉,面色冷凝,严厉训斥道:“你怎可如此蔑视生死,这般咒诅自己?你难道不知祸从口出?若是你真有了什么三长两短......”
就知道教训我,就知道欺压我!云素心中火苗蹭蹭往上冒,抓着少年的手使劲往嘴里塞。
老虎不发威,你就当我是牙口稀松的胖猫吗?看我大发神威,不咬死你,我就和你姓!
然而......
少年的手看似纤瘦,却牢牢扣住了云素的小嘴与下颌。云素拼命想怒张出血盆大口,奈何只咧开一点唇缝,龇出一点小牙,碰没碰到手心都不知道。
徽泽:......
他只感觉女孩蠕动着柔软的唇瓣,在自己的手心又贴又蹭。美妙的唇中却漏出并不美妙的口水,淌了他满手,湿漉漉的。
蓦地,手心出现一点软热,好似一条不安分的小蛇,伸出它热乎湿润的小蛇信子一下一下,轻顶着面前壁垒......
徽泽心中腾升起一种极其异样的感觉。那种感觉很陌生,似是有一只脱兔在心房中鼓动;那种感觉很难捱,小蛇分明舔在手心,心头悸痒却是更甚。
他心绪不定,脑中一片混沌,手中力道不自觉加重。云素感觉下巴都要给他捏散架了,狠劲拿指甲抠挠徽泽的手腕,却也没能将他唤醒。
云素慌慌张张化为小梨枝,这才从徽泽手中溜出。
刚逃出生天,她立马再化为人身,像条斗牛一般闷头直撞过去。
少年掌心蓦然一空,还未待他反应过来,便被愤怒的云素一头撞上,身子骤然倒向一旁。
云素在少年身上念了个沉身诀,誓要展现出泰山压顶的气魄。
然后她伸出小手,擒住徽泽的下巴狠狠摇晃起来,口中愤愤道:“就知道教训我,就知道欺负我!你是高高在上的学霸,就能随意欺负天赋不好的学渣吗?你身为未来天帝的仁慈悲悯是不是被狗吃了啊?”
奈何她的手小而无力,晃了几下,一个没抓稳便让下巴滑脱了手去......
云素:......这局不算,重新来过!
她观察了一下,趁徽泽还在愣神,飞快伸手揪住他一只耳朵,紧捏住上下左右地扯。
徽泽人生头一遭遇到敢和他打架的孩子,是个懵懂憨傻的小妹妹,还打得这般......拙劣幼稚,感觉奇奇怪怪的。倒没有被伤自尊的不满,似乎挺新奇的,还有点想笑?
他虽然从小刻板正经,少年老成,冷脸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毕竟还是个孩子,心底隐秘处怎会不希望有个朋友和他亲近一些?
只是他习惯了独来独往,这点小心思微不足道,有这时间感伤还不如去修行学习,便渐渐湮没在心底了。
看着身上气鼓鼓的小梨树,徽泽方才被她胡言乱语惹出的怒气烟消云散。
唉,这就是个开灵智化形不久的孩子,自己是不是对她要求太严厉了?看她气的,之前只会在暗地里抱怨,今天都到动手的地步了,应是真把她惹急眼了。
但她这副模样,其实......还蛮可爱的。徽泽忆起幼时想要一个妹妹的心愿,自己要是也有云素这么可爱的妹妹就好了。
想至此,徽泽释怀了,既然先生指派自己为云素辅导课业,那他们便算有一段师兄妹的缘分,自己定要更加悉心辅导这个妹妹,多点耐心包容。
之前惩戒她时,每次打三下手板心似乎有些重了,以后还是......
改为每次只打一下吧。
云素要是知道徽泽此时心中所想,定要连着他另一只耳朵一同拧。按照套路,不应该发现了她的可爱后把她捧在手上,宠到天上吗喂!
徽泽本着好哥哥的心态,任云素揪他耳朵出了通气,这才挥袖将云素的手隔开。
然后他坐起身,单手虚虚环抱过小妹妹的肩,轻轻拍了拍,不甚熟练地哄道:“云素,你这次是真生气了?”
云素衣衫凌乱,小脸气得通红,侧坐在徽泽腿上,闻言看也不看他一眼,垂落身侧的小手狠狠往下一锤:“什么叫这次,我每次都是真生气好吗?哼!”
那只小手,正好捶在了少年隐秘的山林处。
徽泽倒吸一口冷气,疼得脸色瞬间涨红,额角青筋突突地蹦。
咦?听这口气,徽泽这是和我服软了?云素感觉有点神气有点飘,昂着头,打算晾他一会儿。不拿拿架子,他得以为我心软好欺,随便糊弄糊弄就能了事呢!
然而那句话后,徽泽却再没开口。
等待中的时间总是显得漫长,云素有点坐不住了,心内几多挣扎,终是别别扭扭地偏过头去,欲窥探他的脸色。
却见徽泽的面色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狰狞,骇得云素来不及细思,手撑住他的腿急蹦而起。
谁知她起身之后,徽泽的脸色竟然更差了,呼吸声猛然粗重,隔着一段距离都清晰可闻。
云素的心吓得怦怦直跳,上一句话听着态度还挺好的,怎么一下子就翻脸了?这人怎么如此阴晴不定?
想起之前刚做太子伴读时,她不知天高地厚地冒犯了徽泽,竟被他一下卸了胳膊!!!
虽然徽泽事后诚恳道歉说明自己是无意的,她的胳膊也很快就恢复如初了。但被那种脱骨剧痛支配的恐惧再次升起,云素心中暗骂自己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竟然又不知死活地挑衅他,还和他打架?!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云素边捏诀迅速往门口飞掠,边口不择言道:“太子殿下对不起,云素以下犯上真是脑子被驴踢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您老消消火啊,俗话说气大伤身,气大老得快......”
听着云素渐远渐弱的声音,徽泽这才放任自己倒下,身躯弓成一只虾米,手中灵力向着遭遇地动山摇的隐秘处喷薄而出,额间冷汗滴落在地。
不怪徽泽防御太弱,只是神仙的防御抵挡的皆是带有灵力的攻击。不带灵力的动作,其实一般归为没有攻击性的正常接触,并不会过于在意。就是带有攻击性,也伤不到神仙之体。
不过云素碰到的地方,大概算是个不为人知的例外......
云素起身时来的这一记“雪上加霜”,将徽泽欲对云素宽大以待的心思彻底扇回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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