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2/2）

她请了个跪安去放帐子，放了一边再去放另一边。皇帝的龙床是宫里运出来随扈的，雕花床架子精美华贵，虽然整体比寝宫里的小了一号，但仍旧是高。架子角上的帐钩不知是谁牵的，绳子收得太短，放起来很有些难度。皇帝躺着的那头按规矩不能靠得太近，想皇帝横卧齐大腿根的地方，大剌剌贴着去摘帐子，太不像话了。又不能用工具，必须靠两手，所以得绕到踏板另一端。

很多工作都有固定流程，她司帐，连哪里落脚都有定规的。一般踩着木棱子去够银钩，轻轻一送就完了。可今天邪门儿，脚底下虎皮毯子居然踏板上打滑。她一个没稳住向前磕去，如果估计不失误，应该正磕床沿上。不说血流如注，至少也要鼻青脸肿。

御前呐，连哀呼都得憋住，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紧牙关闭上眼。但是没想到，昏天黑地间万岁爷会出手相救，保住了她半条小命。

“天爷！”她顾不上膝盖头子撞挡板上的痛，趴皇帝臂弯里直喘气，“好险，好险……”

皇帝也被她吓一跳，谁说她沉着从容来着？真是活打了嘴！这么毛毛躁躁，她是管宫仪的，一个尚仪姑姑就这模样？好没磕着，要不是他反应快，和会儿该栽床前哭爹喊娘了。

素以抓着皇帝胳膊一时没回过神来，等心情平复了才发现干了件犯上的蠢事，惊吓过后就剩惊惶了。做奴才的不成就，还要劳动主子大驾，何等的大罪？她往后缩了两步，跪下来，重重把额头磕脚踏板上，“奴才罪该万死，请万岁爷把奴才交敬事房发落吧！奴才……没脸见主子。”

皇帝蹙了蹙眉，倒也没这么严重，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他再严苛，对贴身的还是很宽宥的。只是见她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儿，存心的嘲弄，“要不还罚提铃？”

她抬起头，红着眼圈，满脸惊愕，“求求主子，这儿多，提铃会吵得大伙儿都睡不好，罪过太大了！您还是打吧，传笞杖传板子都成。奴才没出息，总是主子跟前丢。”

皇帝叹了口气，最后一句话说对了，还算有自知之明。他重新躺回去，闭着眼睛道，“朕乏了，跪安吧。”

这么说是不追究的意思，素以感激的一顿首，爬起来息帐子。低头瞧原先打滑的地方，悄悄的撩了下虎皮垫子。果然不出所料，底下红木上亮闪闪的反光。拿手指头刮了刮，不是油，是有把虎皮里面儿上了层蜡。就那么一小片，很隐秘，但是功效巨大。她心里有了数，眼下万岁爷睡了不能声张，便却行退出了帷幔。

长满寿里间当值，隔着一层布，过程都听见了。拿眼神询问她，宫里有时候不方便说话都有特定的手势代替，她比了个“坑”，长满寿立刻明白了。点点头，使个眼色叫别吱声，把她打发了出去。

女官上夜不跟前，宫里有专门的值房安顿。到了宫外没那么讲究，王庭边上另搭个小帐篷，中间拿明黄帐子一拉，不至于离得太近，但是行内一旦有击节声，又能第一时间察觉听令。

素以回去的时候琼珠已经钻了毡垫子，她气不打一处来，明知道皇帝床榻只有她们几个能接触，可是没证据，不好指责家。外又不像大内，外图吉利，一般不是要紧的大事，睁眼闭眼的就带过了。这笔账没法清算，只好先攒着。

她不声不响的洗脸，琼珠却装够了睡，忍不住开腔了，“嗳，才刚听见有响动，又把万岁爷怎么了？”

素以回过身来，“您耳朵够尖的，离这么远您都能听见？”她也学她的酸腔酸调冷笑，“没什么，滑了一下。不知道哪个没阳寿的往虎皮上抹了蜡，这儿宽宏大量不计较，就是那种小伎俩叫瞧不上。有什么不待见的，明刀明枪的来呗。玩儿阴的，她就不怕算空了，算到万岁爷头上？这要查起来，真得吃不完兜着走，您说是不是？”

琼珠斜着眼儿瞧她，“话别说满，什么蜡不蜡的，谁干谁知道。如今是万岁爷身边红儿，谁敢算计呀！看陪着遛鹰那么半天，说不定哪天就得给您请安道喜了。”

女嘛，敲缸沿的本事用不着学，与生俱来。素以和衣躺进毡筒里，不高不低的念秧儿，“您太抬举了，可没您那么大本事。您看您见天儿和主子拉家常，们这类只剩点头哈腰的份。要说攀高枝儿，不及您一半。再说您是谁啊？您是贵妃的妹子，早晚逃不了晋位份。您还有什么可急的？都说朝中有好做官，您已经是半拉主子了，您跟前不就是个奴才秧子嘛！”

“德性！”琼珠心里说不出的味儿，兜天翻了个白银，“怎么到的御前，问问去，宫里可都知道。要论能耐差远了，不敢和您攀比。”

“别介，您上回说您外家的事儿，万岁爷多感兴趣呀！您擎好吧，主子指定对您上心。”素以撇着嘴，越说胸口越堵憋，“遛遛鹰算什么，万岁爷待您那份和气，咱们都看眼里呐！也是您口才好，会讨主子欢心，这是门儿学问，不是谁都会的。”

这是说她献媚邀宠啊！琼珠哂笑，敢情她忘了自己是怎么算计，怎么万岁爷跟前露脸的了。跑这儿来装正派，猜猜宫里怎么说她？家门口发大水，浪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