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文人们的玲珑心思(3/4)

季仁寿看懂小学课程背后的含义后,深深敬佩制定课程的人的深思远虑。

当他询问这些课程是出自哪位高才之手后,小学里自称“教职员工”的教书先生们笑道,“当然陈小校长,陈家标儿啊”。

季仁寿被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他想起刘基所说的“忘年交”,终于有些明白了。

季仁寿藏起心中震撼惊讶,开始为小学生们上了第一堂课。

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明明他已经为人讲学无数次,但第一次有一种心潮澎湃的感觉。

季仁寿讲解的是最浅显的理学课,即讲解什么是理学,理学有什么用。

这本应该很枯燥,但季仁寿举了许多有趣的例子,还兴致勃勃在黑板上画画,小学生们竟然也能听得进去。

陈标趁着季仁寿背过身写黑板的时候,悄悄坐到了周骥身边。

把正在打瞌睡的周骥吓了一跳。

为了培养小学生们的同学情,陈标特意弄了长条桌,让他们拥有同桌。同桌和座位,都一月一换。

周骥的同桌今天正好请假,陈标就溜到了周骥旁边,假装自己是周骥的同桌。

季仁寿讲课讲得心潮澎湃,红光满面,居然没发现教室里多了一个人。

周骥擦了擦额头上惊出来的汗珠,在作业本上用细炭笔写字:“小先生,你怎么来了?”

陈标写道:“别说话,闭嘴认真听课。”

周骥立刻不敢走神,挺直了背,还认认真真用那一手的狗爬字记笔记。

虽然周骥已经被陈标教得能较为认真的学习,但练字需要很大的毅力,周骥显然完全没有毅力。

陈标看着周骥那一手的狗爬字,想起自家爹的狗爬字,不由皱眉。

希望他爹回来后,一手字不会因为军旅生活更加烂。

季仁寿继续讲课。

上文化课时,陈标将一堂课设置为三刻钟的时间,即后世四十五分钟左右。这是后世公认的人的注意力能一直集中的时间。

季仁寿第一次授课,居然能在铃声响起之前准时讲完,还预留出了提问的时间。

陈标高高举起了手。

季仁寿这才发现小学生堆里,混进了一只标儿,不由莞尔:“陈小先生有何赐教?”

陈标道:“先生,你讲的不是传统程朱理学,而是心学。”

季仁寿摇头笑道:“标儿,心学理学,都是儒家圣学。心学是从程子开端,最早追溯至孟子,怎么不是传统?”

陈标心道,狡辩。

朱熹在世的时候,心学和理学也打出了狗脑子。

不过心学确实是从二程开始研究,到明末王阳明时发扬光大。这一切源头,也确实是孟子。

无论心学理学还是事功学,都是儒学内部纷争。

春秋战国的时候,儒家内部也分列成不同的学派,最后出现了许多法家、纵横家、阴阳家等代表,甚至儒家的死对头墨家的思想,也融入了儒家之后的思想。

将来,儒家也会继续融入其他思想,践行“和而不同”“求同存异”“三人行必有我师”。

陈标眼眸闪了闪,继续试探道:“听先生言论,并不遵循性善论和性恶论,而是无善恶的思想,经过善的教化就是善,经过恶的教化就是恶?”

季仁寿嘴边的微笑幅度增加,道:“却是如此。”

陈标道:“无善无恶一片混沌,这是禅宗的思想吧?”

季仁寿强压住嘴边笑意,板着脸严肃道:“什么禅宗?禅宗有的思想,我们儒家不能有吗?”

陈标看着季仁寿眼中的笑意,心中微微叹气。

好了,他发现了,这的确是程朱嫡系,非常典型的程子思想继承人。

可惜,他继承的是程子心学。

他们应天的那些大文人们,个个都是程朱理学的嫡系弟子,各个也精通理学,但又不止精通理学。

陈标明白了,大贤就是要兼学许多学说,从中选出自己认可的思想。

这就叫“尽信书不如无书”?

就算是圣贤,我不公开反驳你,也能暗戳戳地发表和你不同的言论?

儒家阴悄悄的反抗叛逆精神?

陈标最终拱手,在下课铃音响起的时候,用了一句还未出生的王阳明小朋友的名言,来结束这一场短暂的问答:“夫子说得极对。圣人与天地民物同体,儒、佛、老、庄皆我之用,是之谓大道。是学生着相了。”

季仁寿合掌大笑,快步走到陈标面前,将陈标抱了起来。

陈标:“……”

季仁寿把陈标对着太阳举了起来。

陈标:“??!”

季仁寿感叹道:“标儿,你可是天生圣贤?”

陈标兔斯基眼。

你举我就举我呗,还给我盖高帽子干什么?

陈标慢条斯理道:“只要心中有良知,人人皆可为圣贤。我当然也是天生圣贤。”

季仁寿哑然失笑:“是这个道理。人人皆可为圣贤!”

他眯着眼睛看了看融入光中的陈标,然后将陈标收回怀里,十分珍惜怜爱地摸了摸陈标的脑袋,对满脸疑惑的小学生们道:“你们也要记住,只要心中有良知,人人皆可为圣贤,你们也是圣贤。下课吧。”

说完,他抱着陈标离开。

周骥一拍桌子:“小先生被抢走了?!”

其他小学生们纷纷震惊。

“岂有此理!当着我们的面抢走我们的先生?”

“抢回来抢回来!”

“你去?”

“我给你喊口号,你去。”

然后义愤填膺的小学生们一哄而散,珍惜短暂的课间时间,上茅房的上茅房,看课外书的看课外书,还有几个人相约去操场踢球打球。

陈标一头雾水,不知道季仁寿要抱着他去哪。

季仁寿上了马车,带着陈标回了陈府。

陈英前来迎接,一看到窝在季仁寿怀里的标儿,就很是无语。

季先生这副表情,怎么像刚抢了孩子回来?这难道也是文人之间什么默契的阴谋诡计?

陈英想,他这辈子都当不了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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