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等你(2/2)

声音如蚊虫哼咬一般,若非离得近,压根就听不见。

裴琛见好就收,松开溧阳,自己滚回床里侧,将被子给她盖好,美美满满。

溧阳也没有再动,似乎被羞耻压得抬不起头来,满满地用毯子将自己全身盖了起来。

见状,裴琛悄悄去扯毯子一角,“你害羞吗?”

无人回应。

裴琛抖动着毯子,利用缝隙去窥探,溧阳伸手按住那道缝隙,两人暗自较着劲。

裴琛笑得收回手,侧身看着那团黑影。

最后不知何时睡着了,一觉醒来,身侧已空了出来。今日有事去做,不能懒怠。

收拾妥当,裴琛领着白露白霜一道出门,刚出门就遇见顾照林。裴琛头疼,隔着车帘与顾大人问好。

顾照林一袭官袍,身子纤细,朝着裴琛双手作揖,简单说道:“我今日过来是想您几个问题。”

“说吧,我知晓都会回答你你。”裴琛说道。

“问驸马,您最后见二掌柜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最后,你应该去问二公主,她死的那天,二公主见过她,其余的事情,我便不知道了。”裴琛解释。

顾照林愣住了,似乎未曾料到又牵扯到一位贵人,比起裴驸马,二公主才是更棘手的一位。

裴琛解释道:“我见到二掌柜的时候,她正与二公主翻云覆雨,后来二公主被陛下带入宫打了板子,晚上我们去二公主府探望二公主,也就是说那个时候二掌柜被人杀了,你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顾照林沉默了,面色尤为难看,站在原地思索了须臾,抬首望向驸马:“驸马去何处?”

“去女学送些书本桌椅,顾大人可要一起,多看些可爱的女孩子,驱一驱你心中的戾气。”裴琛冷笑。

顾照林凝着对方,对方不太和善,但她也没有生气,颔首答应下来,“驸马去哪里的女学?”

“顾大人有好去处吗?”裴琛挑眉。

顾照林是孤儿,家境一般,拍马也追不上裴琛,寥寥数语对裴琛多了些改观,思索道:“城外有几所女学,先生少,书本更少,驸马可愿?”

“行,你去买书,我去买桌椅衣裳,速度快一些。”裴琛颔首,看了白露一眼,道:“你跟着她,带好银子,你付钱即可。”

白露点点头,下了马车,见顾照林一人,不觉皱眉,看向裴琛:“驸马,我们没有马车。”

“让他们去准备,顾大人,城门会合。”裴琛放下车帘。

两人分头行动,裴琛买了大量对应尺寸的桌椅,又去成衣铺子里买了许多鲜亮的衣裳。

午时到城门会合,顾照林购买了三辆马车的书,白露晒得小脸通红。

四人会合,分坐两辆马车,一路往西面走,走到天黑的时候才见到一座小村庄。

顾照林解释:“这里的女学汇集了附近村子里的女孩,京城女学每年都会过来挑选拔尖的。挑中过后,就会给父母相应一笔的银子,称为奖学金。女学里也有相应的奖学金,鼓励女孩子认真学习。我就是从这里走出来的,我是孤儿,当时的钱留给了我的先生。”

裴琛惊讶,“竟还有这种方式,太后娘娘的思路别具一格。”

“太后娘娘改变了许多女孩子的命运。可陛下并未继续她的想法,我在想,倘若太后薨了,接下来女学该面对如何的命运。陛下是天子,她的子民不仅是女孩子,而太后不同,她只爱护女孩子。我想成为太后那般的人物。”顾照林深深呼吸,“裴驸马,我对你并无偏见,我想让你……”

“你想让从太后手中接过看管女学的重责?”裴琛接过她的话,太后的位置让她有能力有财富去看顾女学,甚至偏爱女学。

哪怕的溧阳都做不到,除非溧阳继位后,她的另外一半如太后一般对女学格外看重。

裴琛恍然大悟,“你不是喜欢溧阳公主,而是喜欢她身侧的位置,试图做第二个太后娘娘?”

顾照林羞得满面通红,裴琛却笑道:“你为了女学可真是要奉献自己。你可以从刑部出来,去女学做官,到时做什么事情都是正大光明,至于钱财,我倒是可以捐赠一笔银子给你做启动资金,如何?”

就当为自为殿下积攒福德,上辈子自己杀戮太多,万望这辈子减轻杀戮。

顾照林震惊,马车在这时停了下来。昏暗的光线下,摇摇欲坠的屋舍□□着,屋角都掉了半边,门上都没有锁,在一行人停下后,门内出现一位妇女,约莫四十多岁,一袭粗布钗裙,长发简单用木簪挽了发髻,素净雅致。

顾照林跳下马车,冲着妇女行礼,“柳先生。”

“小林大人。”柳叶淡笑着,目光落在裴琛身上,有些惊喜,道:“这是你的夫君吗?”

“不、不是。这是裴驸马,来送书本的。”顾照林红着脸解释,然后指着后面几辆马车,“还有桌椅衣裳呢。”

裴琛皱眉道:“你可没说这里房屋坏得没样子,你的俸禄呢。”

“我的俸禄压根不够。”顾照林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自己的耳朵。

“林大人呢?”

“林大人不知这里的事情,我觉得与她无关。”

“那你怎么告诉我呢?”裴琛意外,自己很像怨种吗?

顾照林低笑道:“是您自己要说捐赠的,既然都是送别人,不如送这里。”

“来来来,进来吧,我做晚饭给你们吃。”柳叶殷勤地招呼着众人,见裴琛肌肤雪白,似有些病弱,愈发小心地将人请进书堂里坐着。

她扭头看向外面,心跳突然噗通噗通跳,好多桌椅……

学堂内更为简单,三三两两桌椅,有些椅子都没有腿,贴着墙靠着,但很干净。

柳叶端了几碗水送过来,对着裴琛一个劲地道谢,裴琛却说道:“明日待回去后,我让人来将屋舍修缮一二,这里只有先生一人吗?”

“还有一人,前些时日走了,目前就我一人,好在这里的孩子不多,十几人,我也能照应得过来。”柳叶笑得温和,看着裴琛的目光中透着满意,她问顾照林:“还不想成亲吗?”

“先生,今年女学来过吗?”顾照林生硬地扭转话题,不敢看向裴琛。

柳叶哀叹一声,“来过,考核失败了,题目越发刁钻了,听闻是太后出了一百道题,随机挑选。”

裴琛唇角抽了抽,太后的题目不要按照正常思维来解答,剑走偏锋,反而会解开。

三人说笑一番,外面的车夫将东西都搬了下来,堆满了学堂。柳叶满心欢喜,摸摸崭新的书本又摸摸新桌椅,最后打开梨木箱子,里面有布匹和成衣。

“这、这……”柳叶惊讶得不行,“驸马、衣裳可使不得呦。”

“给孩子们买些衣裳罢了,不算什么大事,倒是先生这里屋舍需要修缮,不如先停课几日,等修缮好后再正式读书。一旦这里焕然一新,会吸引更多的学生。”裴琛抿了口水,碗内什么都没有放,一片叶子都没有。

她将碗放下,“今日怕是要叨扰您一夜了。”

“驸马客气了,是我感激不尽。”柳叶忙说道。

裴琛却说:“您一人坚持着,束脩单薄,只怕也是难以度日了。先生不往高处走,坚持守在这里,也让我等钦佩。”

“谈不上坚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的选择就是这里,小林是从我这里出去的,能有今日也是她自己的造化。”柳叶没有骄傲。

一切收拾妥当后,白露白霜去厨房烧水,柳叶做了一大份面条分给车夫小厮,白露白霜也做了些包子面食。

顾照林吃着面条,大口大口吃,柳叶开始催婚模式,一个劲劝说结婚,裴琛觉得好笑,咬着面条后吞下,说道:“顾大人可忙了,没时间说亲事,倒是有人喜欢她,可惜她不领情。”

“谁啊,谁的眼光这么好啊。”柳叶笑弯了眼眸,示意裴琛继续说。

裴琛继续吃面条,一面说道:“是林侍郎,可惜顾大人不喜欢。”

“林侍郎心思不在百姓身上,一心只关注自己的前程权势,我不喜欢她。”顾照林难得说了句实话,嗦面的时候看了一眼裴琛,对方优雅温厚,心思也有几分纯良。

与林新之大为不同。她垂头继续吃面,裴琛却笑说:“你又不是择选良臣,她待你好就成了。”

顾照林沉默不说话,继续吃面。

白露送了些包子进来,裴琛拿了一个给顾照林,自己拿一口咬了,素馅包子,显然这里吃肉都很苦难。

突然间,她有些明白顾照林坚持的初心了,想要改变贫穷,唯有读书。且如今的大周对女子多有优待,若不珍惜,只会越过越艰难,再者也不该不珍惜。

吃过晚饭,乡下黑得厉害,连灯火都是奢侈品,百姓早早地熄灭灯火,外面一片漆黑。

裴琛与顾照林坐在空阔的院子里,星星灯火,柳叶寻了些干柴放在院子里点燃,算作是灯火了。裴琛恍惚回到破庙内,穷得连顿饭都吃不起,她每日里去要饭,将自己喂饱后就回来睡觉,饿了再出去,每日里脏兮兮地往人家门口一坐,受尽白眼却也要笑吟吟地看着人家。

她看着柴火,火焰噼里啪啦地炸了起来,顾照林说道:“这里靠近京城,可与京城还是不同的,裴驸马怕是第一次过来。对了。您怎么想起来捐赠一事的?”

“想起来了就去做,没什么原因,也不指望人家会感激。就像柳先生教导学生,也不指望她们会回报。顾大人,你明明可以过更好的日子,偏偏与世道过不去。你抬头看一眼,稍作改变就能让这里改变。不是非要你趋炎附势,而是适当的低头会让自己让身边的人好过许多。人活着有时候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别人。你不甘又能怎么样,浑浑噩噩过下去,不如先站在高处,当自己有能力后再谈改变其他人。”

顾照林没有接话,而是沉默,扭头看着少年人,在思考着对方说的话。

良久后,她才问道:“驸马就是这么做的?”

“曾经做过。”裴琛神思飘摇在外,殿下死后,自己臣服于裴铭,杀尽了大周良臣,气得裴铭信任后,她又违心做了许多事情,直到自己杀了裴铭取而代之,改国号为周。

若可以一直挺直脊骨站着走到最后,何必往下脊骨呢。

她兀自摇摇首,顾照林缄默,“我从驸马的神色中看尽沧桑,您似乎有许多故事。”

“朝不保夕,随时都会死,这算是故事吗?”裴琛淡笑道。

“驸马说笑了。”

“我说的是真的,我的身子不好,随时都会病死。有限的生命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不要试图去挑战生存法则,你挑战了这么久,同伴成为侍郎,而你依旧在原地踏步,而你的试探便没有了作用,徒劳无功。”

“顾大人你该反思自己的生存之道,究竟是你错了,还是世道让你感到不公,若是不公,你的反抗有用吗?”

“若是有用,你就继续去做,若是无用,你该及时止损。”

裴琛絮絮叨叨,嘲讽道:“你想做第二个太后,但需有第二个先帝陛下,你找到了吗?若是没有找到你在奢望什么呢?”

顾照林脸色发红,直接了当的嘲讽让她无地自容,她不觉垂下了脑袋。

“该睡觉了,明日回城。”裴琛没有深究,时辰不早,该睡觉了。

她起身离开,顾照林未动,望着对方消瘦的背影,突然间,自己万分愧疚。

乡下的夜黑深沉,蛙鸣阵阵,学堂内外都睡满了人,随行的人随意找了地方安置一夜。

天色未亮,乡下百姓就已经起床了,没有点灯,抹黑起来。渐渐地,天色明亮,村子里尚上空炊烟袅袅,汉子们扛着农具下田了。

柳叶起床烧了一大锅热水,昨晚吃的面条,早上吃青菜粥,搭配着昨晚吃剩下的包子。

裴琛坐了下来,伸展着肢体,看着柳叶忙碌的姿态,她忽而感觉出温馨,人寻到了归处,再苦再累也会怡然自得。

青菜粥味道偏咸,就着包子吃很搭配,裴琛一连吃了两个包子,顾照林姗姗来迟,柳叶端了一碗粥,“吃完粥就赶紧走吧,你们都是有官职在身的人,离开久了不妥。小林啊,走到今日不容易,且行且珍惜。”

顾照林愧疚,接过粥就喝了,这时裴琛吃完了,在学堂内走动,四处打量,脑海里有了修缮的计划。

等顾照林吃完,柳叶送他们出门,远处可见奔走的学童,小道上青草翠绿,野花点缀着绿叶,生机勃勃。

裴琛登上马车,看着走进学堂的孩童们,与顾照林说道:“我在柳先生身上看到一股力量,追求生命的力量。她是先生,满腹诗书,归于烟火,她可以有更好的生活,偏偏放弃,你还有什么资格继续与世道作对呢。”

回到城里,已近午时,顾照林与裴琛分开,裴琛回府沐浴更衣,干干净净出来时,溧阳坐在床榻上。

“你昨夜与顾照林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的?”

“林新之昨晚找来的,哭得梨花带雨,说顾照林移情别恋了。”溧阳将手中的书册放下,转身看行一袭白衣的少年人,肌肤雪白,巴掌大的小脸透着红晕,整个人很精神。

“去了一间女学。林新之与顾照林怕是走不到一起。”裴琛选择在溧阳一侧坐下,两日马车让她有些吃不消了,浑身酸疼得厉害,但在溧阳面前,她只好继续忍着,强颜欢笑。

溧阳依靠着迎枕,浑身舒展,“一日相处,你就有这么大的想法?”

“顾大人一心想做太后一般的人物,而林新之不同,她的心里有百姓,却不仅仅给了女学。顾照林为人古板,而林新之圆滑,你觉得顾照林会为了林新之改变自己,亦或是林新之为了顾照林改变自己?她们都是dú • lì的,不能相融只能分开。”裴琛努力解释,“好比冬与夏,完全难以兼容。”

溧阳抿了唇角,对于裴琛的话,有些惊讶又有些不解,为何就不能兼容呢。

裴琛脱掉鞋袜爬上床,拽开毯子将自己包裹起来,“我累了,殿下去忙吧。”

“你很累吗?”溧阳没有动,而是静静看着她,目光深邃,似乎在探究什么。

裴琛闭着眼睛,“累啊,马车颠簸伤身子,殿下不去忙吗?”

“不忙,等你回来呢。”

“等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