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吹笛(1/2)
一套枪法细细学来有无数的动作,胖子与瘦子提枪的招数不同,当然,矮子与高个子的枪法也不同。大套路相似,细节却是不一样的。
一个动作可以看出一人的枪法,裴琛提枪后撤的小动作太熟悉了。
当年京城外车轮战,裴熙以一敌十,吓得裴军战将不敢出战,许多人也钦佩小小年纪的裴熙竟能将裴家枪使得炉火纯青。
裴铭当年看了无数回,对裴熙的每一套枪法都了如指掌,如何提枪,她爱用横扫,更将回马枪使得最好。
眼前裴琛的动作几乎与裴熙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裴铭惊讶,脱口而出的姓名也让裴琛顿住。
两人对视一眼,裴铭提□□去,裴琛恍惚,枪尖划过肩膀,扎出血窟窿。
裴琛吃痛,裴铭立即钻进屋内,她追了进去,鼻尖涌来火药的味道,她立即后退,退出门外,房子就轰隆一声炸了。
赵康意等人吃了一嘴灰,裴琛更是被余震掀翻在地,嘴里鼻子里都是灰尘。
她迅速爬了起来,赵康意要往里面冲,她立即呵斥:“站住,先别追。”
裴铭明显是有备而来,提前布置炸.药就等着赵康意和断情冲进去的,她吸了口气,赵康意骂骂咧咧地骂娘了。
“别让老子逮住他,老子定将他大卸八块丢去喂狗,狗娘养的,呸,小人。”
断情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道:“他功夫极好,赵大哥你怕不是她的对手。下回见到他,千万要躲着。”
冬季风大,灰尘吹得四处都是,隔壁的屋舍也遭殃,墙壁倒了,或者屋檐掉了下来,总之不像屋子了。
左邻右舍们冲了出来,白色雾蒙蒙的灰尘昭示着惨状,他们吓得不敢说话了,呆滞了半晌后,胆子大的人终于扒着自家院墙哭了起来。
不知是怕是还是心疼自己家的屋舍,哭声震天,接着其他人也哭了,哭得人多了起来。裴琛将枪递给断情,血水从肩膀上滑了下来,她看着白雾蒙蒙的屋舍,唇角抿得紧紧的,长睫轻颤,挑着眉梢。
她笑了,扫视着残垣断壁的每一角,白净的面容上慢慢浮现阴霾,血水在身侧蜿蜒成了小小的血海,她优雅地看着狼狈人的人们,她深吸了一口气,心揪住了,疼得厉害。
那一声裴熙,说明了什么呢?
裴琛糊涂地在想,或许此时的裴铭身体没灵魂是十多年后的裴铭。
要不然她怎么会捉不到呢。十多年的裴铭狡诈阴狠,shā • rén不眨眼,窃国叛臣。
她想了想,冷风拂面,她站在墙角下看了许久,灰尘渐渐散了,露出倒塌的墙壁。
短暂的时间内,她想通了,此刻战局明朗。她笑了笑,吩咐赵康意:“妥善安置她们,给些银子。”
天底下,没有银子解决不了的事情。
赵康意两颊抽动,见她手背掌心都是鲜血,眼皮却不眨一下,是个狠人,他没有跟错人。
裴琛如魂魄离体般不知疼痛,天色阴沉得厉害,似乎要落雪了,乌云翻滚,她瞧了一眼天色,想着还是回府为好。
裴琛不知道疼,踏入裴府的时候,她抬首看了一眼府门上的字,莫名厌恶。
她站在门前久久未动,神色冰冷,眼神如蒙上一层阴翳,门人吓得不敢动,不敢呼喊。门外马蹄嘶鸣,裴琛久站不动,溧阳下马疾至她的面前,“裴琛、裴琛……”
裴琛抬首,面前女子青春容貌,是十八岁的殿下。殿下的美融于青涩之中,如枝头上刚红了些许的果子,咬上一口,甘甜多汁水。她轻轻笑了笑,唇角溢出一丝鲜血,整个人倒了下来。
“裴琛、裴琛……”溧阳迅疾地抱住她,朝门外大喊一声:“快,去找青莞。”
风更大了,单薄的衣裳挡不住寒风,枝头上的枯叶更是被风吹得在空中漫无目的飞来飞去,它们无根,归属何地,自己压根无法控制。
吹了许久许久,终于落在地砖上,行人蓦地一脚,将它们踩得粉碎,尸骨不全。
卧房内的青莞嘴里念叨几声我是大夫,我是大夫后掀开裴琛的衣襟,肩膀上的血窟窿涌出鲜血,她立即用纱布捂住,让人先拿了止血的创伤药。
“兵家常事、兵家常事,不会损伤胳膊的。”青莞贴心极了,一面上药一面安慰脸色发白的公主殿下。
她说什么,溧阳已然听不进去了,她下了早朝就听到爆炸一事,魂不附体,匆匆赶了回来。
“她的伤是利器所致吗?”
“对,枪头,她就是练枪的,自己扎的?”青莞不解,裴驸马的枪法是京城最厉害的,怎么还会被枪头所伤?
溧阳想到了裴铭,裴铭裴琛之间并没有真正交手,今晨交手后,裴琛就败了,裴铭逃得无影无踪。
想起裴铭的狠辣,溧阳深吸了一口气,悄悄退出屋,唤了断情来问。
断情昨日跟着二公主,二公主先回了公主府,她以为没戏了,未曾想一个时辰后裴铭从公主府出来。当日天色黑了,她小心翼翼地跟着,裴铭去了酒楼去了楚馆,最后去了民舍。
她不敢再跟,让人去请赵康意,未曾想几人联手都没有捉住他,自己反而身陷囹圄。
溧阳不敢呼吸,死死捏着自己的双手,裴铭功夫之高,当真深不可测。她吩咐断情:“你入宫求一道旨意,全国捉拿裴铭,生死勿论。”
语气之狠辣,断情听后心颤,“属下立即去办。”
溧阳转身回屋,屋内弥漫着血腥味,让人心中作呕。床榻上的人紧闭双眸,唇角惨白,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她不疼吗?溧阳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尤其是想到裴铭灭绝人性,残杀大周多少良臣,令人发指。
旁人不知裴铭的性子,她却一清二楚,绝不能让人活着离开京城。
青莞收针了,长叹一口气,“也是厉害,她竟不晓得疼。”
溧阳回神,道:“也许是疼得麻木了。”
她尝过一回,起初是尖锐的疼,疼至最后,便也不疼了,麻木得很,最后死了也没什么痛苦。
“你们真是怪人。”青莞迟疑了一句,拨开药箱将银针放了进去,再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也是一个不要命的。”
她起身去熬药了,嘱咐人好生守着,见公主魂不守舍,登时感觉出苦命鸳鸯,好心说道:“您且放心,只要不是情蛊,我都能救得回来。她最多比常人多睡几天,睡一睡也是好事。驸马的身子需要多加休养,这回好好养着。”
溧阳点点头,好在是听进去了,等青莞一走,她便在榻前坐了下来。裴琛身子不冷了,摸摸手臂,她有些心安。
“你办的事很妥帖,明澜身边幕僚去了大半,今日我见她匆匆回府,日后会安分些。”
“我不想杀她,更不想伤了陛下的心。她是陛下养大的女儿,陛下也会心疼的。我想着揪住她的把柄直接拉下来,做不成公主,好歹命还在的。”
她握着裴琛的手臂,裴琛身子倒是有些热了,怕是要发高热。她心里担心,又将青莞叫了回来。
青莞觉得她小题大做,好生解释:“那么大的窟窿呢,不发烧就是怪事了,您守着就好,发烧就脱了衣裳擦洗一遍,人家烧一回,她最少烧上三四回的。哎呦,她这幅身子,您不了解吗?发烧也是好事,将毒素排了出来,我去熬药了。”
大声说了一遍,语气有些凶,溧阳反而心定了,重新坐下来。
果不其然,午后发起高热,溧阳让人打了水来换衣裳擦洗,与青莞合力灌了一碗药,黄昏时分退烧了。
不到亥时又烧了起来,溧阳听着青莞吩咐,再给擦洗一遍,换了干净的衣裳。
烧了一夜,天亮又退烧了,青莞又灌药,好在裴琛求生意志强,自己会主动吞咽。
反反复复烧了两日,青莞体力不支地在软榻上睡了过去,溧阳让人拿了毯子给她,自己依旧守着裴琛。
顾夫人依旧没有过来,连婢女都没有打发一个,显得有些薄情。
溧阳疲惫也不敢闭眼,裴琛不醒,她的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成了一团浆糊,浑浑噩噩,不知该做什么。她索性坐在了踏板上,一手搭着裴琛的手,裴琛一动,她就会知道的。
屋内弥漫着腥味与苦涩的药味,闻着令人昨呕。她看着虚空,只觉得全身无力,好不容易朝堂上稍微有些起色,裴琛又伤了。她不记得裴琛病了几回,总觉得每月都会生病,一旦病了,她就如同失去主心骨一般。
细细想来,自己生活处处都有裴琛的影子。她闷了不高兴了,裴琛会哄她高兴的。
她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你吃不吃糖葫芦,我让人去买些回来。”
说做就做,她唤来白露白霜,上街去买些糖葫芦。
两人皆是一愣:“买多少?”
“有多少买多少。”溧阳道。
两人点点头,即刻让小厮去办,将整个京城的糖葫芦都买回来。
有多少买多少,府里不缺钱。
随口一句吩咐乐坏了元辰,她抱着糖葫芦不肯撒手,索性府里多,不缺她那一根,屋内摆的都是糖葫芦,甜甜的味道总算驱散了苦涩的药味。
青莞闻着味道爬了起来,被屋内红彤彤的物什迷得摸摸眼睛,“好甜啊,闻着都甜。”
桌子上、几上,花瓶里插的都是糖葫芦,好似进入了制作糖葫芦的膳房,让人喜不自禁。
青莞不客气地扯了一串来吃,甜的整个人都很愉悦,自己与公主说道:“您别看这是小孩子的吃食,大人吃了也感觉舒服呢。”
溧阳无动于衷,不曾展颜。
床榻上的人忽而睁开眼睛,鼻翼微动,她看向青莞,微微一笑,那一笑,虚弱中宁静安然,眉眼笑起来微长,纯真无邪。
她问:“你怎么吃我的糖葫芦?”
声音轻而缓,又很温和,溧阳心头炸裂,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回身的间隙里,泪水滑了下来。
“你哭了。”裴琛心疼得不行,眼前晃过虚影,她有些晕眩,却没有闭眼,而是坚持对上殿下的担忧的眼眸。
她在担心她,她觉得很幸福,被人牵挂的滋味很幸福。
她动了动嘴,溧阳俯身轻柔地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退烧后,手又探向她的后颈。裴琛里面的内衣换成了一袭红色绣着红梅暗纹的,张扬而热切的美,给了溧阳无限的力量。
伤口出血,红色的内衣也看不清楚,这也是溧阳自欺欺人的招数。
后颈处积了一层薄薄的汗,溧阳去拧帕子,而裴琛坚持看向青莞,简辞再问一句:“你为何吃我的糖葫芦。”
“吃你一根而已,你有这满屋子的糖葫芦呢。”青莞要炸了,“我辛辛苦苦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吃你一根糖葫芦过分吗?”
“你救我,我也给你银子了。”裴琛目光灼灼。
青莞气恨,张口狠狠咬了一大口糖葫芦,然后又抓起桌上的糖葫芦咬了一口。直接气得裴琛从床榻上爬了起来,“再吃扣你一个月的月钱。”
青莞:“……”怕不是发烧烧糊涂了。
溧阳忙拦住病弱中的人,“青莞,你别吃了。”
“不吃了,我来给你诊脉。”青莞咬咬牙齿,将糖葫芦都丢在桌上,撸撸袖口就要去诊脉。
裴琛躺了下来,目光呆滞,“我在哪里?”
“你在鬼门关,我是接待你的阎罗。”青莞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嘀咕道:“我要是不给你加些苦参,我就不是毒三娘。”
溧阳听得发笑,裴琛怔怔看着青莞,极力回想着,须臾后想起全部的事情,她是裴琛,不是裴熙了。
这辈子都做不成裴熙!
“醒了就慢慢养着,最好一个月别出门,外面天气不好,小心受风寒。”青莞挑眉,“你是吃黄连还是吃苦参?”
“我想吃糖葫芦。”裴琛动动唇角,有些委屈。
青莞义正辞严地拒绝:“不成,你不能吃甜的,与药物相克,对你的病症不好。”
溧阳睨她一眼,并未说话,已有几分威仪。青莞瑟瑟,缩着脑袋悄悄溜走了,出了内屋至外间厅堂,乍眼一眼,满屋红彤彤,依旧摆着许多糖葫芦。
“究竟买了多少?”
门外的元辰说道:“全京城的都买来了。”
青莞:“……”有钱人的感情果然不是她这个穷鬼可以看到的。
临走之际,她顺走一大根,扛着就跑,元辰追了几步,最后被断情揪着衣领拉了回来,“不就十几串糖葫芦,屋里都是你的。”
“可以吗?”元辰眼睛发亮了,闪闪亮亮。
断情点头:“驸马吃不了那么多,且已醒了,你想搬走都可以,自己吃坏肚子不要说我慷慨。”
“谢谢啊,我可感谢你八辈祖宗了。”元辰抱起断情转了两圈,乐得找不到北,“怎么会有你这么心善的人呢,我与你说,日后我罩着您,二当家说你功夫差,没关系的,我可以保护你。”
断情脸色难看极了,一侧看好戏的绝义笑得花枝颤颤,险些直不起腰来。
屋内的两人听到元辰拍马屁的话后皆是笑了,溧阳说道:“元辰功夫极好,不爱惹事,是个不错的。”
裴琛半睁着眼睛,肩膀刺刺的疼,她不想说话,点点头。
溧阳也不说了,喂药喂粥,事无巨细,自己亲自照顾。裴琛昏昏欲睡,醒来半个时辰后又睡着了。
溧阳也顾不及休息,趁着她安睡将断情赵康意寻来问问裴铭炸民舍一事。
“那小子提前将炸.药安排好,引我们上钩,若非驸马过去,我们准备一起上,若是那样,我们都去见了阎王,这人心思太狠毒了。”赵康意一阵后怕,“驸马也是厉害,走到门边就撤了,若是我等,只怕傻呵呵地进去找。”
断情愧疚,言道:“民舍下有密道,他事先埋好炸.药,等待我们过去,届时他再从密道逃走。等我们挖开密道的时候,他早就不见了。”
“这人的心思怎么那么厉害呢,搁在我们江湖就是难缠的主啊。”赵康意微叹,“他这样的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最是难找,就算找上了,稍有不慎就会上了他的套。这回驸马吃了亏,我们更是险些丢了命,他倒好,逃之夭夭了。”
赵康意说话爽快,直戳要害,溧阳面色沉凝,断情继续禀报后续问题:“我们的人在城四处寻找,派人守在了二公主府外,她的祖母陈氏处也让人盯着了,他若露面,我们必会将之擒拿。”
“断情姑娘,别说大话了,对方狡兔三窟,就算找到了未必能抓住了。”赵康意心有余悸,他不愿说大话,直接与公主禀道:“此人狡诈,我们上过一次当了,下回要仔细些,您与下面的兄弟们说一声,找到后莫要动手,好好商议,兄弟的命都是命,不能白白死了。”
断情被说得脸色通红,啃着糖葫芦的元辰看不过去了,拽了拽赵康意的袖口,“你别说话那么难听,人家还是一姑娘呢,别搞得凶巴巴,吃根糖葫芦,嘴巴宽容些。”
赵康意被扯得不好意思,对着断情说道:“妹子,我不是针对你,我是怕兄弟们白白丧命,不值当。”
两人一唱一和让溧阳明白如今的裴铭依旧难缠,甚至比前世更为厉害些。她凝神去思索如何将人引出来。
裴铭声称他她,然而不过是他自己胡乱想出来的,给自己窃国的理由,他真正爱的只有他自己。陈氏送入庄子里那么久了,他都没有露出面,孝顺也是他营造出来的假象。
这样的人毫无软肋,无懈可击。
“殿下,先让人去找,按兵不动,您看如何?”赵康意憨憨出声,溧阳颔首,“赵大哥自己也当心些。”
赵康意高兴地应了一声,揪着元辰就退下了,断情留在屋内,满面愧色。
溧阳吩咐道:“以后再遇裴铭带上元辰,不要贸然行动。”
“属下知晓了。”断情知晓自己与元辰的差距。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