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献城(1/2)

大燕国举城来降的那天天气很好,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哪怕是在向来霜寒雾重的初冬清晨,今日的天气也晴朗得足以让朝云国的军队把对面的全体大燕臣民看得清清楚楚,自然也发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按理来说,当一个国家的都城被包围到了不得不投降求和的地步的时候,带领着百官和城中大户出来献城以表诚意的人,只能这个国家的皇室正统。

他们这些年来,已经在施莺莺手把手的教导下安插了无数暗线进大燕都城,险些没把人家堂堂一座国度给插成筛子,对城中所有发生的事情自然也一清二楚:

大燕国皇帝中风的症状愈发严重,不管如何延请名医都半点改善也无;谢北辰还被施莺莺软禁在他们朝云国的阵营里,那么唯一有资格以“大燕皇室正统”身份,带领百官正式递交降书的,应该只有大燕长公主燕飞尘一个人才对。

——那么现在这个站在队伍前面的男人是谁啊?!

和云里雾里的朝云军们不同,施莺莺半点疑惑的神情都没有展示出来,平静地从大燕皇子的手中接过了明黄色绢帛写成的降书,甚至还很温和地笑了一下:

“诸位也不必这么紧张,我朝云国向来宽厚仁爱,不会苛待降臣的。”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平静得很,一时间倒衬得周围一头雾水、瞠目结舌的人们失态了。

在这若有若无的提示下,众人纷纷收起了不自觉露出的吃惊神色,摆出一副“不就是男扮女装或者女扮男装的套娃嘛,我们什么没见过”的平静姿态。

但装出来的平静,和发自内心的平静完全是两码事,燕飞尘自然也看得出来。

他今日清晨五更天的时候便起了个大早,在侍从的帮助下,艰难地梳头挑衣服挑配饰——毕竟让一个穿了这么多年女装的人突然恢复男装,有点太为难人了,其艰难程度堪比让从未踏足过胭脂水粉店的男人给自己妻子挑胭脂。

侍从一开始还没能明白燕飞尘的那点微妙的小心思,甚至还在宽慰他:

“殿下无需过分担心,朝云国的永平长公主素有贤名,又率军按耐不动与我等对峙多年,想必也是因为不愿侵扰民生;我等又主动献城示好,她定然不会太苛求我们的。”

“等日后诸事平定下来,或许她还会在朝云国内挑选贵女,让殿下成家以安抚大燕降民呢。”

要不怎么说最戳人肺管子的总是无心之语呢,燕飞尘当即就被气了个倒仰:

他是担心这种事吗?他就是很单纯地担心自己恢复男装后好不好看而已,为什么这帮人能想到那么远去。

而且如果施莺莺真的要给他指婚来安抚大燕降民的话,保不准谢北辰要多幸灾乐祸,他真的能一头撞在施莺莺面前明志!

可当他梳洗完毕,着玄色云锦袍,佩青玉冠,将那封写在明黄色绢帛上的降书递交到施莺莺手里的那一刻,施莺莺的反应也太平静了:

不管是成功兵不血刃得到一个国家的喜悦,还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故友突然换了个性别的惊讶,亦或者是对他这份容貌的欣赏之情,都丁点儿也没有。

——不是燕飞尘自夸相貌,他的样貌虽然比不得施莺莺,可至少应该不难看:

他难得在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穿了次男装,不少首次见到他这幅装扮的大燕侍女们便纷纷双颊通红,目光呆滞,更有甚者直接摔了手里端着的东西;不少大燕臣子在见到了今日恢复男装的他后也都当场老泪纵横,纷纷感叹要不是天意弄人,他们大燕国有如此良才美玉在,何至于此耶!

可施莺莺就真的冷静到半点反应都没有,这未免让人也太不甘心了。

于是受降仪式结束之后,燕飞尘明明都开始发病了,却还是以大燕皇子的身份强撑着去私下见了一面施莺莺,问道:

“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吃惊?”

结果施莺莺比他更茫然:“我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燕飞尘哽了一下:

他想问的根本就不是“你知道我的真实性别”这个问题,而是“我比女装的时候好看吧”这个问题。

他心里百转千回了好一顿,只能得出这么个结论,永平长公主也太心狠了,真是个薄情人啊:

但凡这个套路换一换性别放在别人身上,怎么看都是话本子里最钟爱的那套“敌国将军发现旧日好友是女扮男装的公主后,求娶亡国公主以安抚降臣”,怎么施莺莺就半点也不接这个套路!

——但很可惜,施莺莺半点接他这套脑回路的意思也没有。

而且跟脑回路神奇的人待在一起的时候千万不能有不必要的沉默,因为你在这边一沉默,那边的脑回路就会跑偏出十万八千里去。

于是施莺莺耐心地为燕飞尘解释了起来她为什么会发现:

“因为燕姐姐是难得的美人,所以我会多关注你一下也很正常吧?”

她伸出手去,就像是对面的清俊男子还是当年那位明艳英丽的大燕长公主一样,亲昵地为他理了理衣领。纤长的手指在玄色的云锦上掠过,极素的白与极沉的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时间竟有种清艳至极的感觉了:

“结果注视着你的时间一长,不小心就发现了秘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呀,男女的骨骼、肌肉、体态、说话的声调……就算经过了伪装,可不一样的地方还是太多了。”

燕飞尘微微移开了一下视线,语气有点飘忽,耳根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不要这么对我说话。”

——很难说他想表达的真正意思究竟是“依然这样亲昵地跟他说话他会不好意思”,还是“自己不习惯以男性的身份与施莺莺相处”,亦或者是两者皆有。

然而这份复杂的心情半点都没能传达到施莺莺心里,她甚至还立刻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神态并收回了手,摆出一副“性别不同划清界限”的模样来:

“哦,一时间没能彻底反应过来你是个男人,还在用对待女孩子的温和的态度来对待你呢。”

“既然你都这么认真地提醒了我,好的,以后不会了。”

系统:……这区别待遇也区别得太明显了点吧莺莺!瞬间就连语气词都没有了!你真的没有心啊,完全把人家大燕皇子的一颗初恋心放在地上蹦跶蹦跶踩没了,燕飞尘会哭的!真的会哭的哦!

很可惜系统的呐喊并没能传到施莺莺心里,或者说传过去了也不会有什么用,大燕长公主——不对,现在应该是大皇子了——和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果然还是有相似点的,那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执着。

于是燕飞尘不死心地继续试探道:“‘长公主’这个身份限制太多了,莺莺不喜欢现在的我吗?”

施莺莺沉默了一下,诚恳道:“喜欢哦。”

系统:“……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的喜欢和他想要的不是一码事。”

结果燕飞尘开心的情绪连半秒钟都没能持续得上,就听见施莺莺补充道:

“因为有你这重身份在,所以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方便起来了。”

她将面前的绢帛和笔墨推到了浑身僵硬的燕飞尘面前,继续道:

“既然你是最正统的大皇子,那不如你来写罪己诏,昭告天下大燕降了朝云如何?也省了我去找你父皇动笔,毕竟让一个重病之人写东西很麻烦的吧?

“你写罪己诏,我就从朝云国调来最好的御医医治他。”

燕飞尘生无可恋地刚开始动笔,就又听见施莺莺对他吩咐道:

“对了,等下再把你们工部的人找来,我要看一下大燕国的各地水利兴修程度和粮食近年来的收获情况。”

系统:高看你了,之前真的太高看你了,这才是你。不愧是你啊施莺莺,手里都拿好了后宫和亲向剧本却硬生生在最关键的临门一脚打了个转,九十度直角回旋漂移去了隔壁基建兴国的剧本上!

于是收获了“以男性身份示人就会重病”和“打出去的直球被完全忽视掉导致的急怒攻心”双重打击的燕飞尘刚从施莺莺那里回来,就重病了小半个月。

那个云游道士说的事情果然不得不信,燕飞尘只是在率大燕皇室和百官集体献城投降的时候,穿了半天的男装,就被来势汹汹的急病打倒了,饶是他常年习武,也在床上躺了快半个月才好。

结果他在这里病重如山倒,别人也不好受:

他的重病放在大燕降臣的眼里,就是“大皇子不甘投降怒火郁积在心”的铁证;放在谢北辰的眼里,就是“我的皇兄好心机啊都知道用生病来邀宠了”,带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小半个月过后,好不容易从病床上爬起来的燕飞尘决定沿袭多年来的习惯,一心情不爽就去演武场练刀——

然后他就在去演武场的路上,捡到了一只看起来比他还要不爽的谢北辰。

很难说谢北辰是不是专门就埋伏在这里守株待兔的。但不管是有意为之还是巧合,他都成功逮到了久病初愈的燕飞尘。

“皇姐?”谢北辰的这个称呼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看着面前依然做女子打扮,只不过在细节方面更加偏中性了一些、再也没有以前那么艳丽了的燕飞尘,冷笑道:

“真是瞒得我好苦啊。”

燕飞尘同样看谢北辰不爽,便一振手里的长刀:“不服?那就来打一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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